吳叡人: 認同的重量:《想像的共同體》導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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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同的重量:《想像的共同體》1導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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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4 ?& r8 }" e; ?, E公仔箱論壇In the world we represent ourselves justifyingly; we have not developed…a coherent intellectual position because that position would require real criticism, real innovation, real effort of the sort we have neither yet created nor expended
3 Y$ T4 J4 [' z7 W0 G: @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 艾德華‧薩伊德(Edward Said)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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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情弱小民族的「入戲的觀眾」 u8 \( D4 C( d) j7 O) [
: c+ V; o' u5 L5.39.217.76班納迪克‧R‧奧哥曼‧安德森(Benedict R. O’Gorman Anderson)是一個與異鄉和流浪有著深刻宿緣的人。某種流離失所的因子似乎早早就奔流在愛爾蘭裔的安德森家的血液中了,而這樣的流離又和大英帝國的盛衰終始相隨。3他的祖父是大英帝國的高級軍官,但祖母卻來自一個活躍於愛爾蘭民族運動的奧哥曼家(the O’Gormans)。祖父在十九世紀後期被派駐檳榔嶼(Penang),他的父親就出生於這個英屬馬來亞的殖民地上,而在第一年劍橋大學的入學考試失敗以後就加入了在中國的帝國海關(Imperial Maritime Customs in China),此後在中國居留將近三十年,成為一個中文流利,事事好奇,十分熱愛中國文化的人。1936年,班納迪克‧安德森出生於雲南省昆明市。和大多數其他住在中國的愛爾蘭家庭的小孩不同的是,班納迪克和他那位日後同享大名的弟弟 — 被著名的左派文學理論家伊格頓(Terry Eagleton)譽為「不列顛最傑出的馬克思主義知識分子」歷史社會學家,《新左評論》(New Left Review)的主編培利﹒安德森(Perry Anderson)4 — 從小就在一個充滿中國風味的居家環境裡成長,而且他們的保母還是一位越南女孩。公仔箱論壇* |9 M# G7 E3 L8 e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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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安德森家為躲避日益升高的中日戰爭而舉家遷離中國,打算經由美國返回愛爾蘭故鄉,不料這個返鄉之旅的計畫卻因太平洋戰爭的爆發而受阻,安德森家只得暫居美國,等待戰爭結束。老安德森在英國駐美情報單位找到了一個中文翻譯的職位,班納迪克就隨著父親的工作,在加州、丹佛(Denver)等地開始了他最初的正式教育。日後,他當這樣深刻地描述這段早期的「流亡」經驗的影響:「從那裡開始了一連串的疏隔(estrangements)— 在美國學校裡的英國口音,後來在愛爾蘭學校裡的美國口音,在英國學校裡的愛爾蘭腔 — 而這連串的疏隔經驗使得語言對我而言成為一種獲益良多的疑問(beneficially problematic)。」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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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結束,安德森家終於回到愛爾蘭,但班納迪克從1947年起就在英格蘭受教育。1953年,他進入劍橋大學,主修西洋古典研究(Classics Study)與英、法文學,奠定了良好的西方語言基礎。6儘管小他兩歲的弟弟培利在56年進入牛津大學就讀之後很快就成為英國五〇年代後期新左派運動的健將,但班納迫克在此時卻仍舊只是一個「從未有過任何嚴肅的政治思想」的二十歲青年而已。7 1956 年11 月的一天,當安德森在劍橋的街道上閒逛時,目睹了一個正在演說批評英法等國入侵蘇伊士運河的印度人被一群上流階級的英國學生攻擊,而當他試圖阻止這些學生的暴行時,卻也和那個印度人同樣遭到毆打,連眼鏡都被打落了。完成這場攻擊行動後,這群英國學生列隊唱起了英國國歌〈天祐吾皇〉。日後安德森自述當時他「憤怒至頭暈目眩」。這個事件,變成了安德森的政治啟蒙 — 一種對「帝國的政治」的啟蒙,而更重要的是,在這場政治啟蒙的儀式中,他和一個「被殖民者」站在一起接受了帝國的羞辱。8 這個青年期的經驗,深深影響了他日後批判帝國主義,同情殖民地民族主義的知識與道德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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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8 j. z+ V8 ]$ `9 V" v2 k( t5.39.217.761957年,印尼發生內戰,美國中央情報局介入其中。這個新聞事件,立即捕捉了才剛剛受到帝國主義壓迫的政治啟蒙的青年安德森的注意力。好奇心與新生的政治關懷,促使他在58年遠赴美國的康乃爾大學,投入喬治‧凱亨(George Kahin)門下專攻印尼研究。凱亨是美國印尼研究的先驅,康乃爾現代印尼研究計畫(Cornell Modern Indonesia Project)的創始人。他聚集了一批頂尖的人才到康乃爾,使這所大學成為美國東南亞研究的重鎮,至今仍聲譽不衰。凱亨和其領導下的這批菁英 — 或許我們可以將之稱為美國東南亞研究的「康乃爾學派」— 將年輕的安德森引進了一個令人著迷的印尼研究的世界:除了凱亨對他在東南亞民族主義政治的啟蒙之外,第一本印尼文─英文辭典的編纂者語言學家約翰‧艾可斯(John Echols)向他開啟了印尼文學之門,而印尼語言文化學者克萊兒‧荷特(Claire Holt)則帶領他認識了獨立前的印尼、爪哇文化,以及荷蘭的殖民研究。90 d, A i% i* P3 t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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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I5 }. v4 U( z$ P7 Mtvb now,tvbnow,bttvb然而對安德森而言,凱亨不但是經師,也是人師(mentor)。做為一個古典意義下的知識分子,凱亨長期批評戰後美國的霸權外交政策,曾因此而一度在五〇年代被國務院沒收護照。六〇年代越戰轉劇,他不但參與反戰示威,也將研究焦點從印尼擴大到印度支那。這種驅策知識追求的強烈道德關懷,以及對自己國家恨鐵不成鋼的愛國主義(patriotism),深深地感動了正在養成期的青年安德森。他不僅從他的老師身上「學到了政治與學術的不可分離」,10也強烈體會到愛國主義的高貴、可敬與合理。日後他在《想像的共同體》當中所透露的對民族主義相對較正面的態度,除了源於對殖民地民族主義的同情之外,也來自康乃爾師門的道德薰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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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r* B" O& o4 }1 I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從1961年到64年間,安德森在雅加達進行博士論文的田野研究。這段時間,恰好是蘇卡諾(Sukarno)總統的威權民粹政權開始衰落前的全盛時期,安德森因此見證到了一個高度政治化、混亂而充滿活力,而且相當自由的印尼社會與政治。蘇卡諾那種極具魅力的民粹作風與充滿煽動力的反西方民族主義,特別使他印象深刻。1963年,當蘇卡諾總統對英國建立馬來西亞聯邦大發雷霆之際,一群暴民燒毀了吉隆坡的英國大使館。當時已經有點「本土化」的安德森剛好住在事變現場附近,他「穿著T恤和紗籠裙,靠在籬笆上」,以一種「愛爾蘭人的幸災樂禍」(Irish Schadenfreude),冷眼旁觀這棟烈焰中的建築。當一位他認識的暴民領袖特別過來要他不必驚慌的時候,安德森驚覺原來他根本就不以為自己身在險境。11也許,在安德森的眼中,印尼人以怒火焚燒帝國領事館的意象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和他在劍橋經驗過的那幕小小的「反帝」行動重疊在一起了吧。5.39.217.763 H4 g3 z! u: X7 U7 F' B ]
$ S: E1 c! v, j; v) c: utvb now,tvbnow,bttvb然而安德森絕不只是一個觀眾而己 — 也是一個有如雷蒙‧阿宏(Raymond Aron)一般具有強烈現實關懷的「入戲的觀眾」(Spectateur engagé)。12: Interviews with Jean-LouÎs Missika and Dominique Wolton. Chicago: Regnery Gateway, 1983)。] 1964年,安德森返回美國,當時林登‧詹森才剛連任總統,而美國國內已逐步走入反對越戰的動盪之中。1965年,美國開始大規模轟炸越南,安德森遂隨恩師凱亨投入反戰運動之中。當年9月,印尼軍人文通(Untung)將軍發動政變失敗,蘇哈托(Suharto)將軍趁勢而起,捏造文通為印尼共黨所指使,大肆屠殺左翼人士。此後蘇哈托逐漸架空蘇卡諾,掌握印尼實權。1966年1月,安德森與其他兩位印尼研究同僚合作完成了一篇分析此次政變的論文。這篇後來被稱為「康乃爾文件」(Cornell Paper)的論文最初只在印尼研究的小圈子內流通,但當年春天卻意外流入媒體,引起軒然大波。由於該文指出文通將軍的流產政變根本與共黨無關,這個論點使蘇哈托屠殺左派的行動完全失去正當性,也同時直接挑戰了因此政變而崛起的蘇哈托政權的合法性,因此成為安德森在日後(從1972年到1999年)長達二十七年間被印尼當局禁止入境的主因。5.39.217.76! \; I( B/ h" X
8 ]4 T# d! ~$ H6 N/ Z( \9 n. r5.39.217.761967年,安德森完成其博士論文《革命時期的爪哇》(Java in a Time of Revolution)。13從67年到72年被驅逐出境為止,他還曾三度回到印尼。在這段時間,由於祖國愛爾蘭獨立鬥爭的斑斑血史所產生的同理心,使安德森開始留意到越南,並且將越南和印尼這兩個同樣歷經血腥的民族解放鬥爭才獲得獨立的東南亞國家聯繫起來。他極端厭惡華府談論亞非地區的「低度開發國家」時的那種傲慢的口氣,也十分同情蘇卡諾在面臨國家經濟危機時,因不滿美國的高姿態怒喊:Go to hell with your aid!(去你的援助!)拒絕美援的處境。安德森日後自述,也許是出於一種「逆轉的東方主義」(inverted Orientalism),他和當時大多數東南亞研究專家都相當同情該地區的民族主義。從一開始,他就認定胡志明與美國的對抗的根源不是社會主義,而是民族主義,而蘇卡諾雖然遠不及胡志明,但他被一個美國撐腰的殘酷軍事政權推翻,卻使他輕易地「獲得了有如(匈牙利的)柯許特(Kossuth)般的(民族英雄的)悲愴」。145.39.217.76" n9 b; t f. M! k8 H7 G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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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以後,由於不能再入境印尼,安德森遂逐漸將目光轉向其他東南亞國家。73年泰國知識分子展開了一場反軍事政權的運動,安德森的數位泰國友人也捲入這場運動之中,於是他在74年來到泰國,開始學習泰國的語言,研究當地的文化與政治,並且見證這段激動人心的「曼谷之春」。1979年,美國國會邀請他為印尼占領下的東帝汶情勢作證,由於已被印尼政府「流放」,安德森遂得以沒有顧忌地暢所欲言。以此次國會作證為機緣,他又開始和流亡的東帝汶獨立運動人士(他稱之為東帝汶的「愛國者們」(patriots)))交往,並因此涉入全球性的支援東帝汶的運動網絡之中。延續當年寫「康乃爾文件」那種以知識介入現實的師門精神,安德森在涉入泰國與東帝汶事務之時,也針對寫出了一些極具現實性的深刻分析文字。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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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菲律賓的柯拉蓉‧艾奎諾(Corazon Aquino)那激動的「人民革命」浪潮再次將安德森這個「入戲的觀眾」捲到這個群島之國。繼泰國研究之後,他再開始學習塔加洛語和西班牙語,投入菲律賓研究的領域之中。然而此時他已經不再只是一個熱情的區域研究專家而已──如今他已經是當代民族主義研究經典《想像的共同體》(1983)的作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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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7 N* z6 K5 H M( v4 P) E3 z公仔箱論壇「流放」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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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X; h" h& x* u D2 f2 Jtvb now,tvbnow,bttvb直接促成他寫作《想像的共同體》的導火線是1978-79年間爆發的中國、越南和柬埔寨之間的三角戰爭。這個歷史事件向他提出了這個質問:為何民族主義的力量會強大到讓三個標榜「國際主義」的社會主義國家不惜兵戎相見?然而為他完成了寫作的思想準備的是1972年被蘇哈托「流放」之後長時間在知識上的嘗試、轉折、與醞釀。. M$ p; k# h3 I- k*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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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安德森的自述,蘇哈托政權對他的「流放」,雖然使他無法一如以往般深入印尼社會進行田野研究,卻也給他帶來意想不到的幾個好處。首先,印尼研究的暫時中綴使他有機會將目光轉移到另一個東南亞國家 — 泰國,而泰國這個未經殖民的君主立憲國幾乎在每一方面都和經過長期殖民才獨立的共和制國家印尼恰成尖銳的對比。這兩個「個案」(cases)的出現,使原本只埋首於印尼的安德森被迫開始作比較性的思考,而這樣的比較性思考,逐漸使他覺得有必要發展一個架構來理解個案之間的異同。其次,由於已經無法從事田野的印尼研究,安德森被迫將注意力轉移到文字資料,尤其是印尼文學之上。透過研讀印尼文學,特別是偉大的印尼小說家普拉莫底亞‧阿南達‧托爾(Pramoedya Ananta Toer)的作品,他開始注意到文學如何可能和「政治的想像」(political imagination)發生關聯,以及這個關聯中蘊含的豐富的理論可能。16就某個意義而言,蘇哈托在1972 年粗暴地將安德森驅逐出境,反而將他從單一個案的、深陷於具體細節的「微觀式」研究解放出來,使他得以發展出一個比較的、理論性的,以及較宏觀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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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l& E2 p+ Q0 l: n5 T' b公仔箱論壇偉大的知識成就當然絕不會只得之於獨裁者的愚昧而已。在72年以後這段從田野被「放逐」回學院的時間中,另一個事件更深刻地在安德森的思想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痕,使「比較史」(comparative history)堅定不移地植入他的視野當中:這就是來自他的弟弟培利‧安德森以及他周邊的新左評論集團知識分子對他的影響。培利在1974年出版了他的歷史社會學傑作二部曲:《從古代通往封建主義之路》(Passages from Antiquity to Feudalism)和《專制主義國家的系譜》(Lineages of the Absolutist States)。這兩部作品就時間而言上下涵蓋近兩千年,就空間而言同時處理歐洲與歐洲以外地區不同社會的變遷,因此班納迪克‧安德森稱之為「嚴謹,細緻的比較歷史研究的模範」確實是當之無愧的。培利這兩部書展現的比較史視野與社會學理論深度對班納迪克有巨大的衝擊。培利這種理論的、比較的、與全球性的視野當然也主導了他所主編的《新左評論》的風格。他所聚集的一批英倫三島的傑出左翼知識分子(如,湯姆‧奈倫﹝Tom Nairn﹞、安東尼‧巴納特﹝Anthony Barnett﹞、茱迪絲‧黑林﹝Judith Herrin﹞等)所寫的一篇篇探討不同國家地區的論文在評論上並列,創造出一種鮮明而廣闊的國際性視野。與這批碩學之士長久相處之餘,連嚴格來說並不那麼左的班納迪克也受到鼓舞,希望經由一個 「大體上為馬克思主義的視角,我的印尼能夠加入世界」。17/ W8 I% J! o: u0 K
5 _9 ?" F* _/ u8 A+ V9 j% X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
& O1 h% n$ r7 E2 E0 ~融比較史、歷史社會學、文本分析與人類學於一爐,安德森最終果然經由《想像的共同體》,把「他的印尼」送進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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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的共同體》的論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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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民族(nation)和民族主義(nationalism)是什麼?它們的本質是什麼?它們在歷史上是怎樣出現的,又經歷了怎樣的變遷?為何它們能夠在今天掌握如此深刻的情感上的正當性?在安德森眼中,「民族與民族主義」的問題構成了支配二十世紀的兩個重要思潮 — 馬克思主義和自由主義 — 理論的共同挫敗。想要有效解答這難以捉摸的「民族之謎」,必須揚棄舊教條,以哥白尼精神尋找新的理論典範。安德森寫作《想像的共同體》的目的,就是要提出一個解釋上述這些關於民族與民族主義問題的新理論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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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森的研究起點是將民族、民族屬性與民族主義視為一種「特殊的文化的人造物」。他在一開頭就以簡潔的文字勾勒出本書的論證:「這些人造物之所以在十八世紀末被創造出來,其實是從種種各自獨立的歷史力量複雜的『交會』過程中自發地粹取提煉出來的一個結果;然而,一旦被創造出來,它們就會變得『模式化』,在深淺不一的自覺狀態下,它們可以被移植到許多形形色色的社會領域,可以吸納同樣多形形色色的各種政治和意識形態組合,也可以被這些力量吸收。」(p.40)然而在這凝鍊的文字背後,隱藏著一個非常複雜而細緻的論證,以及一幅縱橫古今繁複巨大的歷史圖象。tvb now,tvbnow,bttvb9 d( E1 v# X)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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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式進入論證之前,安德森先為「民族」這個斯芬克斯(sphinx)式的概念提出了一個充滿創意的定義:「它是一種想像的政治共同體 — 並且,它是被想像為本質上是有限的,同時也享有主權的共同體。」(p.41 )這個主觀主義的定義聰明地迴避了尋找民族的「客觀特徵」的濫仗,直指集體認同的「認知」 (cognitive) 面向 —「想像」不是「捏造」,而是形成任何群體認同所不可或缺的認知過程( cognitive process) ,因此「想像的共同體」這個名稱指涉的不是什麼「虛假意識」的產物,而是一種社會、心理學上的「社會事實」(le fait social) 。這個主觀/認知主義的定義界定了安德森以後整個論證的基調,也就是要探究「民族」此種特殊的政治想像(認知)成為可能的條件與歷史過程。
& ?3 s6 U' ^: Z1 [; F; G$ dtvb now,tvbnow,bttvb公仔箱論壇 J/ L- m, T ~. b( p. b7 B& ?+ y
安德森認為「民族」本質上是一種現代的(modern)想像形式 — 它源於人類意識在步入現代性(modernity)過程當中的一次深刻變化。使這種想像成為可能的是兩個重要的歷史條件。首先是認識論上的先決條件(epistemological precondition) ,亦即中世紀以來「人們理解世界的方式」所發生的「根本的變化」。這種人類意識的變化表現在世界性宗教共同體、王朝,以及神諭式的時間觀念的沒落。只有這三者構成的「神聖的、層級的、與時間終始的同時性」舊世界觀在人類心靈中喪失了霸權地位,人們才有可能開始想像「民族」這種「世俗的、水平的、橫斷時間的」共同體。安德森借用華特.班雅明(Walter Benjamin) 的「同質的、空洞的時間」 (homogeneous, empty time)概念來描述新的時間觀,並指出十八世紀初興起的兩種想像形式 — 小說與報紙 —「為『重現』(representing)民族這種想像共同體提供了技術的手段」(p. 61) ,因為它們的敘述結構呈現出「一個社會學的有機體依循時曆規定之節奏,穿越同質而空洞的時間的想法」,而這恰好是民族這個「被設想成在歷史之中穩定地向下(或向上)運動的堅實的共同體」的準確類比(p. 62) 。換言之,對安德森而言,「民族」這個「想像的共同體」最初而且最主要是透過文字(閱讀)來想像的。但與過去在認識論上的決裂本身不足以說明在諸多可能類型的「水平—世俗」共同體中,為何「民族」會脫穎而出。要「想像民族」還需要另一個社會—結構上的先決條件,也就是「資本主義、印刷科技與人類語言宿命的多樣性這三者的重合」(p.89) 。這三個因素之間「半偶然的,但卻富有爆炸性的相互作用」(p.86)促成了拉丁文的沒落與方言性的「印刷語言」的興起,而以個別的印刷方言為基礎而形成的特殊主義的方言—世俗語言共同體,就是日後「民族」的原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