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不明白世道艰险，是因为你还没到合同年……

無念

理想的NBA球员生涯，理当有三份合同：新秀合同，壮年合同，养老合同。三份合同打完，也该年过而立，如果没被警察揪去局子，调查过大麻女人枪支案之类，那么，顶多再签那么一两份短期合同；如果你姓霍利、卡塞尔或者帕里什之类，短期合同可以多签几份，直打到儿子已经能去把妹的年纪，还能够纵横不息。享天伦之乐？少来，看见这支票没，钱哪。

你看，这就是长久的NBA劳资谈判所获得的好处。在数十年被剥削的过程中，球员们反复思索着“为什么老板们啥事不干就有钱雇我们打球，自己在包厢抽雪茄呢？”如今的薪资规则，是他们反复拉锯解决的。如今的球员有机会改变自己的人生价值，我们称之为合同年——魔术师就没这么幸运了。1984年，他签下那倒霉的25年2500万合同时，还在沾沾自喜；十年之后，当他想买下一支球队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工资——相比于其他伟大球员——居然穷得可怜。

合同年犹如春药，老板则如花痴样的怨女：无论之前如何萎靡不振、死样活气，这一年抖擞一番，老板就会把钞票当花瓣砸遍你全身——于是，几乎所有球员都会在合同年威风凛凛、克己守信，放弃一年夜总会VIP资格换得未来三五年的吃香喝辣，何乐不为。比如安托万·贾米森：他本来已从勇士时期联盟首屈一指的背身型小前锋，蜕变成奇才队联盟最软蛋的大前锋，但在2007-08季，他比前一季多出场9次，多得300分、多投300个球——如果这些没什么了不起的话，那么——多罚了131个球，多抓244个篮板，这对一个32岁的大前锋来说足够感人了。当然，他多出的那些分数——直接可以转化为合同上的数额——还应当感谢阿里纳斯的缺阵。并非每个球员都有这样的好运气：有一个准时受伤让出位置的队友，好比外养着娇妾的妻管严老男人死了太太。

当然，太太毕竟是正房。阿里纳斯上季只战13场常规赛，季后赛除了给骑士的那记30英尺远射外毫无惊人之处，还是签了六年一亿一的合同。只是如今奇才不免暗暗叫苦：2007年春、2007年初冬各一次受伤之后，2008年秋，阿里纳斯又告歇菜。我们当然可以说，阿里纳斯是积劳成疾；看他那联盟罕见的上下肢比例，可知道他训练刻苦，但美帝国主义不比国有企业，轻伤不下火线成了重伤，领导会提水果上门慰问：如今华盛顿只好自己数自己掏出去的钱，盘算这六年的一亿投资最后有多少能落回本来。相比而言，贾米森的合同年铁骨铮铮，钱也拿得理直气壮。

早在联盟最壮最善于远射的控卫阿里纳斯受伤之前，联盟最瘦最善于切入的控卫蒙塔·埃利斯也摆了金州一道。金州丢了拜伦·戴维斯，有钱无处使，砸给马盖蒂一个千万年薪，回身又补给蒙塔六年6600万。一个二轮新秀值到千万高价，无非因为他上季他场均20分、53%命中率，外加那些忍者掩袭般的浮影切入为甲骨文球馆带来的观众。但少年人一拿到八位数年薪，多少有些忘乎所以，自驾车出了事还连瞒带哄，不免让金州人血压升高——简单的说，又一笔合同年之后就被忽悠掉了的烂帐。

与阿里纳斯和埃利斯类似的例子，2005年已有过个。刚签了5年7300万，斯塔德迈尔立告伤停。当然他甚为争气：养罢伤复出，又是龙精虎猛一条好汉。只是，太阳最繁盛的年华被他倏然错过，纳什与小牛鏖战于西部决赛时他却做壁上观。这笔合同价值最紧要的部分被他错过，类似于砸锅卖铁买的劳斯莱斯没赶上婚礼现场——婚后您二位接着开压榨它剩余价值吧，只是新娘总不免噘嘴觉得命运对她不公。

但小斯2005-06季的伤病，又不自觉为人做了嫁衣——好比阿里纳斯伤停为贾米森提供的方便。死了张屠夫，不吃带毛猪，波里斯·迪奥全权接过斯塔德迈尔的活。太阳V字体系需要一个这样的人：1 为纳什做高位挡拆，2 能贯通罚球线弧到两翼底角远射手，3 高位挡拆后直接得分。小斯做得来1和3，迪奥做不来3，做2却出色得很。2005-06季场均13分7篮板6助攻，外带着24岁年纪、极好的防守和运动能力，糊涂塞给他一份900万的年薪。此事的直接后果是：阿玛尔归来后，太阳板凳上放了个25岁900万的替补。如果再想远一点，肖恩·马里昂合同期将至时的躁动，当然也和这桩诡异大合同有关。

当然，迪奥的合同虽然略嫌垃圾，但上季做替补也略有声色，几个位置当万金油也无怨言，花钱买清净，凤凰城不算大亏。蒙塔受伤算意外之灾，阿里纳斯毕竟是勤劳所致，何况一分钱能力一分钱饭碗，都是能力挣下。相对来说，趁乱骗合同，才是最不厚道的。2004年夏，此前最好一季12分9篮板的丹皮尔，年当而立，忽然老树逢春，12分12篮板2盖帽，骗得马克·库班一整晕呼。可怜库班先前被鲨鱼、邓肯们揪住暴揍，喊大个子来救命时只叫得来布拉德利，没见过世面，糊涂就拍出七年7300万合同，也不想这老蓝领熬到37岁身上的肉是不是还有螺丝钉多。结果这家伙嘴嚷着咱是西部第二中锋咱是96黄金一代，到小牛第一年吧唧躺倒缺阵23场。那时节库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眼看着2004年夏天放走的纳什——只因为库班不肯给他和丹皮尔等同的年薪——在太阳喜获常规赛MVP，气夹内外，罢了。

把丹皮尔这招发扬光大的骗术是所谓“MIP骗术”，话说这招端的厉害：趁时而上，嗖一声把住年度最佳进步球员，然后骗纸大合同，可怜那些老板们都忘了：突飞猛进本来就是小概率事件，给份大合同，难道指望再发生一次奇迹么？1999-00季，杰伦·罗斯新秀合同将终，二百万年薪代替米勒成了步行者得分王，立刻一份大合同到手。但罗斯毕竟厚道，除了没事嚷嚷“咱要打控卫”外，还打了两三年刘易斯级别的数据，跟身价相去不远；兰多夫就厉害了：2003-04季，81场平均“20-10”拿到MIP，让人且惊且喜，以为是新卡尔·马龙。然而刚签了6年8400万，下一季便吹气球般发起福来，双腿撑之不住，46场出阵，命中率跌得直追小奥尼尔，至今在纽约领着头份工资，每个月盖两个帽投10个三分球，越发珍贵自己那身肥肉。

但把这套玩绝了的，是鲍比·西蒙斯。2004-05季，场均16分6篮板，拿着44%的三分率和85%的罚球率四处找东家。明明是198公分、107公斤的矮壮小前锋，因为有2004-05季年度MIP撑腰，厚脸黑心，挂起“得分后卫咱也打得”的招牌。须知2005年是得分后卫荒，莫布里的5年4350万就是那年签的。可怜雄鹿被瞒过，扯一份5年4700万的把他请过去，立刻现了原形：下一年得分骤降，再下一季索性全季缺阵。2007-08季，数据和2003-04季——得MIP的前一季——几乎一模一样。绕了一圈，回了原位，只是倒霉了密尔沃基这冤大头罢了。

相比来说，盐湖城也有两位大合同，但性质大不相同。基里连科2001年被爵士挑中，殚精竭虑，倾其所有的奉献。2003-04季，23岁的他一揽独断，得分、篮板、助攻、抢断、盖帽样样包办，爵士奉上6年8600万合同——那时爵士万想不到日后还能找到两位绝代人物来打斯隆的1-4 SET，以为只有这位俄罗斯人肯垂青蓬荜了。然而两年过去，布泽、威廉姆斯齐全，斯隆重拾旧好，反而冷落了AK47。回望这份合同，AK47除了2004-05季缺了41场外，算是忠实履行、呕心沥血。只是风格不合，时势不同而已。

相比起来，卡洛斯·布泽那份合同，至今让克里夫兰人暴跳如雷，恨得只能狂扎草人。2004年夏，身为二轮新秀场均15分11个篮板，自然引得克里夫兰人遐想，打算圈养以便和勒布朗一起长大。然而布泽刚朝骑士飞个媚眼，脚下生风，已经去盐湖城签了6年6800万。这过程基本可以概述如下：
张三大王：哇哈哈，出不去了吧！
美女：唔，其实大王何必心急？只要给奴家松了绑，奴家情愿做压寨夫人……
张三大王：说得好！松绑！！小的们，酒肉只顾上来，大王爷成亲哩……夫人呢？
遥远的李四山寨响起了鼓乐之声……

妙在这份合同的头两年中，布泽几乎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克里夫兰是不敢回去的——那里人磨刀霍霍，正要宰他做饺子馅；在爵士？受伤之后口若悬河：“我迫不及待要领导球队啦，可是我不想太早复出再搞伤自己。”盐湖城沙漠新闻评论员说话，“每场您老拿11万美刀，除了穿西服在场边坐着，总得干点啥吧？”
——如果不是2006-07季他一度打出MVP级表现，2007-08季在进攻端更进一步，几乎盐湖城和克里夫兰都会成了受罪的。只是，6年6800万？至少前两年的他会让这份合同失色不少。

当然，最最最最神奇的地方永远是纽约，永远是伊塞亚·托马斯。至今您看纽约尼克斯队的名单，杰罗姆·詹姆斯那份5年3000万，2010年到期的合同，依然列到队上第七名。天知道：2004-05季，詹姆斯为超音速打了80场比赛，一共得了395分241个篮板，然后伊塞亚就给了他每年600万——实际上，那年夏天杰罗姆本来都已厌倦这肮脏尘世打算退役了事了。但如今，为了钱，他老人家还是偶尔辛苦一下，出场来打打比赛的。过去三年，他为纽约打了11个小时的比赛，上季为纽约出场了5分钟，然后坐在家里领了近2000万美元。我们不能说他是骗子，将来我们在麦迪逊花园门前竖起伊塞亚高举支票的铜像时，一定要由他来担任揭幕嘉宾，而且对纽约记者说：“请记住，梦想永远没有止境。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成为职业篮球手挣大钱，哪怕一年只打5分钟——请看，我就是一个活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