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事討論] 中國政改學界先鋒猝逝　張潔平

本帖最後由 felicity2010 於 2011-1-1 08:13 AM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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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政改學界先鋒猝逝　張潔平
旅美中國政治學者史天健紐約急性肺炎去世，終年五十九歲。他關注中國基層巨變，希望藉公民觀念與行為變化，來逐漸轉化﹑改良體制；實證研究受各派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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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杜克大學政治系教授﹑海外中國研究知名學者史天健，於二零一零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下午一時在紐約長島北岸醫院，因罕見的突發急性間質性肺炎去世，終年五十九歲。這種致命炎症極其罕見，英文名是?Anti Synthesis Syndrome Polymyositis，發病率大約是百萬分之一。

僅僅一個月前，史天健還在杜克大學進行正常的教研，與牛津大學出版社簽訂出版合約，新書書稿已經完成，正在作最後的修訂；而與北京清華大學的合作也正在密切進行中；即使十一月底因類似流感的症狀入院檢查，史天健仍在通過電話和網路工作。突然的噩耗，讓親人與好友措手不及。「完全不可能想到，如此活潑生猛的一位良師益友，居然說走就走了」。美國知名華文媒體人孟玄說。台灣大學政治系教授朱雲漢熟識史天健二十餘年，在學術上密切合作，他非常痛惜：「天健的研究雄心勃勃，很有創見，也相信會得到政治學界的很高評價，可惜他突然就這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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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外從事中國研究的學者中，史天健是最早一位在中國大陸用統計分析方法做系統調研的學者。早在一九八八年他就回到中國基層調查，積累大量珍貴的社會科學資料。他專注於研究中國基層社會的政治參與，以及中國政治文化對政治制度選擇的影響；是該領域最重要的華人學者之一。

一九八二年八月，史天健赴美留學。他是中國改革開放後最早獲得富布萊特獎學金出國攻讀博士學位的的三個學生之一（另外兩人是現在香港中文大學任教的王紹光和香港科技大學任教的王新陽）。和他乘坐同一架飛機飛往美國的北大校友王紹光，是他相交甚篤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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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健是大好人，沒得說。對所有人都非常好，熱情，不會算計別人，做學問很專心，但也非常懂得生活。他什麼都會，會修車，會做很好的菜。我們剛到美國那會兒，我們弄輛破車，他能給修好，然後開著到處跑。還在紐約打工開過出租車。」哥倫比亞大學學生開出租車，還引起過校園媒體注意。哥大新聞學院台灣女生丘昭琪採訪史天健開出租車打工，竟成就了一段台灣才女嫁給大陸男生的佳緣，在八十年的美國華人圈，史天健與太太丘昭琪的傳奇故事，著實引起過不小的轟動。一九九一年，史天健獲哥倫比亞大學政治學博士，在愛荷華州立大學短暫執教後，到杜克大學政治系任教，一直到去世，他都是杜克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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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好友朱雲漢看來，史天健是難得的恪守學術理念同時深具現實關懷的學者。「天健有兩個角色，一個是學者，用嚴謹的態度、經驗研究的手段，來理解東亞和中國實際上發生的變化，人們的政治觀念、行為，包括公民對政治體制合法性的評價；他另一個角色是知識分子，關懷中國的現實，關心中國未來的政治發展。」朱雲漢說，聊天的時候，史天健常常顯得非常憂慮。中國社會轉型，在劇烈變化中，中國大陸的思想界、知識界非常分歧，很多學者立場鮮明，但卻一方面缺乏對中國基層扎實的實證研究，另一方面也過於表面化地理解美國的民主政治，在這兩種缺乏下，他們對中國的政治設計提出各種尖銳意見，讓史天健非常擔憂。「史天健不願意在第一線，做哪一派的尖兵。他希望做的，是提供扎實的證據；希望把自己的關懷，建立在自己的經驗研究、科學研究的基礎上來發言。在他看來，這樣才可能真正找到適合中國的﹑和歷史條件、現實條件接軌的道路。」朱雲漢說。言之必有據，跳出意識形態戰場，尊重學術結果——這樣的品質讓史天健贏得知識界「各門派」的普遍尊重，但過於獨立卻往往意味著不被「主流」所喜歡，無論在學界或政界，在中國還是西方。3 `% d; }: a! i

2 q' n  [2 E" t% i# p1 ?) l主持中國大陸調研
比如﹐史天健近年來投入心血最多的研究﹑東亞民主動態調查專案，涵蓋了十三個國家和地區的這一專案，作為中國大陸調研的主持者，史天健曾闡釋該專案的主旨：
「福山(美籍日裔學者)說歷史終結了，於是人們認為隨著經濟發展，民主已是全世界不可避免的過程。但研究政治的人發現，問題沒有這麼簡單」；「到底民主是否人們想要的？民主有沒有成為普世價值觀？人們需要什麼樣的民主」？史天健認為，這些問題的答案，不能想當然說是或者不是，「我們做研究不講應然，不講應該怎樣，而要描述事實是什麼樣的」。

「最開始做研究，大家都問簡單的問題，民主一到十，你覺得你的國家在什麼地方？應該在什麼地方？結果都很高。這是對民主需求的考慮。第二輪，我們把供給的問題加入了。你覺得你享有多少民主？結果大部分覺得需求和供給之間的差距並不大。在西方國家差距不大也是正常的，可在新興國家和所謂非民主國家做的時候，差距也不大，大家就要問怎麼回事了」。在二零零二年的大型抽樣調查中，超過百分之八十的中國人認為，民主比專制好；但關於民主供給的打分，中國也給出了高於七分的分數，在亞洲地區排名第二。「也就是說，中國老百姓認為，中國大陸民主供給程度相當高」。「為什麼和人們印象中不同呢？」史天健說：「我們就懷疑中國人的民主和西方的民主說的不是一回事。所以接下來問開放問題，你想要的民主是什麼樣的？一問就發現，中國人對民主的定義是孟子的民本，而不是霍布斯的民主。」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 I# U) s#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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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天健把開放問題再細化成選項：「我們把民本和民主這兩種理解並列：西方民主說權利歸民，我來判斷你做的政治決定是不是按照規則；孔孟說的是執政為民，為老百姓辦實事、謀福利，按不按照程序走不重要。零八年我們做了這項調查，讓老百姓選。發現近百分之八十的中國人選的是後者，的確，和西方想的民主並不一致。」

比較中西政治文化) U6 |6 Y: e! @0 E- b
自八十年代開始，多年在中國鄉村的基層研究，讓他對零八年的調查結果並不意外，「這些年我發現中國的政治文化確實和西方不太一樣。比如農村選舉，做得非常規範，但村長選上了，你問村民聽不聽他的，有人講，幹嘛要聽啊？我沒選他啊。這和西方的重視規則很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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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發布成果時，史天健同時遭遇了來自中國大陸的批評和美國的發表壓力。中國的激進改革論者認為史天健是在替中國政府說話：大陸民主供給程度高——這怎麼可能呢？聽起來似乎政治不正確啊。美國學界主流同樣有固有的偏見。史天健曾坦言：「原來中國人想像的民主是這樣的。不少人會失望，但這是我調查所得，不是我的個人觀點。」他的單次調查樣本來自三千兩百個案例抽樣，涵蓋全國一百五十個市縣，每一個市縣做了四個居委會，四個村，確保與人口分布是相當的——按照學術標準，這已經是最高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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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天健並不介懷批評：「我非常希望有人跟我辯論。但要用學術辯論，用資料跟我說，能說服我最好。不要老是用意識形態掛帥。」事實上，還沒有人能拿出這麼詳盡的論據。如朱雲漢所說：「對這個研究所呈現的畫面，有些人肯定，有些人懷疑，有些人持負面態度，但是沒有人能真正質疑他。」6 ^. M9 E9 J3 w; _; [9 P4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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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雲漢說：「史天健的研究觸動了所有政治學者一種共同的關懷，到底什麼對中國來講是一種最合理、最長治久安的模式？這要從最基層公民的需要與期望出發，而不是從口號出發，從美麗的觀念出發。天健是非常非常務實的，從中國的農村、基層、社區，去分析中國問題的所在。他的努力也因此受到很多肯定。」史天健基於這項研究的書稿已經完成，與牛津大學出版社簽約將出版。朱雲漢和王紹光都讀過初稿，朱雲漢相信，這本書對政治文化的基礎理論加入新的創見，「會贏得政治學界很高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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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事業都還未竟。研究政治文化，是為了探索政治文化與觀念在政治設計中起什麼樣的作用，而進一步研究，轉型社會中，制度設計究竟應該怎樣？
史天健曾說：「假定改革就是民主化，那麼有兩條路徑可以走。如果是孟子的民本，政府要辦實事，要建立制度保障他能辦實事；如果是西方式民主，那就要教育群眾啊。中國的事情很複雜，沒有一個中國人說不要法制，但很多人更同意對殘暴罪犯從重從快處置。沒有程序正義，他腦子裏的正確和錯誤會馬上回到小時候的教育。這就是轉型困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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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雲漢說，史天健非常關注基層，而他認為，近年來中國基層出現了非常大的變化，「他越來越希望通過公民觀念與行為的變化，來逐漸轉化、改良這個體制」。史天健還在繼續更深入的研究。他剛剛完成了對美國的試點調研，與中國的政治文化相比較，據知情的朱雲漢介紹，結果也令人興奮，「核心政治觀念、文化理念都與中國有不少差距，有些也是出乎意料的」。可惜未及成文，也未及更進一步，斯人已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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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licity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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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的民主價值觀  史天健tvb now,tvbnow,bttvb: C( k$ u0 W8 M  x: l  ?5 P
實證研究報告專訪美國杜克大學政治學教授史天健
作者：瑪雅，史天健: Y2 U6 @* ?' {( T
來源：鳳凰周刊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 m7 C- M) M+ I+ [# x4 g3 e6 Z

80％多的中國人認為民主比專制好公仔箱論壇. M/ d/ ?* i  L% E- z- ?2 P& D7 K
瑪雅：中國經過 30年的改革開放，由一個相對封閉單一的社會轉變為開放多元的社會，在經濟，政治，社會各方面都發生了巨大變遷。相應的，人的觀念形態也出現了大的轉變。這些變化，近年來一直備受國外學界，政界的關注。你在美國執教多年，主要研究中國政治，能否從海外觀察的視角談談中國的民主政治發展，以及人的政治價值觀的變化？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1 T4 i" d: U- Z5 s# a$ j$ I2 m

史天健：民主是大家都關心的一個問題。中國的民主到底是一個什麼狀況？我從 1990年代前期開始做了很多實證研究，其中規模最大的一次是在2002年年。

1991年蘇聯東歐劇變後，美國學界出了一本非常有名的書，叫《歷史的終結》。5.39.217.76& X4 z+ \7 W* w$ r% M/ M( _, f# i
講的是由於蘇東的倒台，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民主自由和集權專制之間的爭論，以民主的勝利宣告了歷史的終結。在這個大的背景下，新加坡總理李光耀和美國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 L, I1 G% z1 j7 q7 _. f0 k3 M3 Y
《外交》季刊一位編輯在1994年有一個訪談，對這個所謂的歷史終結，提出了不同看法。李光耀認為，亞洲文化和西方文化有著相當大的不同，而亞洲文化對於亞洲的政體和亞洲各國的政治發展，會產生相當大的影響。這個談話在全世界引起了非常大的反響和爭論，中國國內也有一個比較大的爭論。爭論的主要問題是，亞洲文化和西方文化有沒有什麼不同？如果不同，亞洲文化對於亞洲的民主發展有什麼影響？tvb now,tvbnow,bttvb7 T( o+ a, \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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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雅：這場爭論有什麼結果？你個人對這個問題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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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天健：到目前為止，雙方的爭論主要是用理論推導來進行的，在很多情況下，沒有實證研究的支持。究竟所謂亞洲的民主價值觀理論有沒有什麼根據？ 2002年我們在中國做了一個調查，從調查的結果中，我們發現了一個比較奇怪的現象。我們問中國老百姓，下面這些說法哪一個符合你的看法：民主體制總是比其他政治體制好，在有些情況下，一個專制的政府比民主的政府要好;民主體制也好，專制體制也好，兩者都一樣？回答的結果是，超過 80％的人認為，民主體制比專制體制好，民主體制適合自己的國家。而且從平均數來看，在被調查的亞洲 5個國家和台灣，香港地區中，中國大陸的老百姓對民主的認同高於任何其他國家和地區。

瑪雅：這是不是說，大多數中國人認為，應該實行民主政治？公仔箱論壇5 @7 o! l0 i7 m9 t# e)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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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天健：如果研究只做到這兒，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但這樣的研究並不嚴謹，留下一個“被遺忘的角落”。; F' I7 U9 t9 U% ^' \3 s. y! R0 z
因為這樣的研究，只了解到人民對民主的需求，而沒有了解“民主的供給”，就是大家認為民主好，那現在我們國家到底有沒有民主呢？
為了發現答案，我們設計了另一個問題：如果1代表完全不民主，10代表完全民主，你認為你的國家和地區目前民主發展的程度怎麼樣？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 I$ w1 ?9 r/ Y0 Q* i- \9 @5 p# {
我們問了1987,1995和2002年這三個不同時間中國大陸的民主程度，發現1987年的時候，平均數是三點幾;到了1995年，平均數變成五點幾了，而到了2002年，平均數就變成七點幾了。從這個回答中我們發現，中國老百姓是需要民主的。但同時認為，中國現在民主的供給相當高。在亞洲 5國和兩個地區中排第二。一個社會對於民主的要求，並非簡單地取決於人民的民主需求，而是取決於供求之間的差距。如果我們看一下民主的供求差距，我們發現，中國的民主供給和民主需求的差距，並不像人們想像的那樣，好像是非常大的。另外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發現是，在上述國家和地區中，只有一個地方，就是台灣，人們覺得民主的供給超過了需求，民主太多了。- P* i9 d' |' r. t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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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雅：這個結果可能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你對這樣一個結果如何解讀？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 i! p: N, z1 S7 t

史天健：為什麼中國人對本國民主供給的評價，高於多數亞洲國家和地區人民的評價？為什麼中國民主的供求矛盾並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麼大？tvb now,tvbnow,bttvb$ q4 t+ ?/ \6 x$ u* Q% T! _6 g
我們有兩個理論假說來解釋這個現象：第一個是“害怕理論”：因為中國在很多西方人看來不是一個自由的國家，那麼在一個所謂非民主的國家做關於民主的調查，老百姓在回答問題的時候可能會害怕，不敢說實話，本來沒有民主，他說有民主。這個假說是可以檢驗的，方法是用一個指標體系來衡量老百姓是不是害怕，害怕影響不影響他對這個問題的回答。4 r7 [9 q  Q4 I+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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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問了一個問題：如果你批評政府，怕不怕被人打小報告？有20％的人說，他還是害怕的。但是一個人批評政府害怕被打小報告，不一定導致他不敢回答中國是否民主。我們有一個非常簡單的統計學方法來檢驗這個問題，就是看一個人對於我國民主供給的評價和害怕之間的相關係數是正的還是負的。如果他的害怕導致不說實話，這個應該是正相關的。就是說，他越害怕，他就越說中國很民主。反之就是負相關，他越害怕，就越應該說中國的民主不夠。我們做出來的結果是負相關，說明害怕並不能解釋這個問題。

中國老百姓要的民主是民本主義
1 ?# Y3 C* p) y0 v. t1 I瑪雅：也就是說，老百姓對中國的民主供給評價高，還是反映了他們的真實想法？

史天健：應該是。
我們的第二個理論假說是，中國老百姓對民主的定義和西方對民主的定義是不一樣的。老百姓對民主的理解不一樣，對民主的需求也就不一樣。他們所講的民主和想要的民主，可能和有些知識分子所追求的民主，或者西方意義上的民主有一些區別。為了檢驗這個假說，我們設計了另外一個問題：有些人認為可以改用其它的方法來治理我們的國家，下面列出四種方法，請問您的看法如何？1。讓人民透過選舉，來決定誰來領導國家; 2。廢除人大和選舉，由專家來決定一切; 3。允許不同的黨派之間競爭，來決定誰來執政; 4。由軍隊來統治國家。

我們把這四個問題分為兩組，1和3我叫它“嚮往民主”，2和4叫做“支持獨裁”。如果說，反對獨裁可能是嚮往民主的一體兩面，那麼如果他嚮往民主，就可以從理論上假定，他一定反對獨裁，這兩組問題的相關係數就應該是1。但是我們對於中國的數據分析發現，這兩組問題的相關係數非常小。tvb now,tvbnow,bttvb, k! o) u8 q  o7 i; B1 e" I

瑪雅：這又是怎麼回事？中國老百姓嚮往民主，但是並不反對獨裁？這個似乎說不通。tvb now,tvbnow,bttvb0 J1 F6 V' ^: c( O; O* H0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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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天健：這涉及對民主的理解。理論上，對民主有兩種定義：一個是熊彼特或者洛克的程序民主，把人民與政府的關係定義為交換關係，選舉是政府唯一的合法性源泉。不同的利益者在政治市場上按照程序進行競爭，政府對其要求以及是否符合程序進行判斷。另外一個，在中國有孔孟的民本思想。很多研究者都說，民本思想有民主的因素。
但是實際上，民本與民主有兩個重要的區別：第一，民本把政府和人民的關係定義為君臣關係;第二，政府的合法性主要在於其政策的優劣，怎麼得到的權力並不是非常重要。對政策的是非標準，也不在於是否符合程序，而在於其本質，也就是所謂的實質民主。那麼中國老百姓對民主的定義是什麼？我們問了一個開放題：大家都講民主，對你來說，民主到底指的是什麼？

發現只有不到12％的人表達的是程序民主; 6.3％的人認為民主是制衡dictator（獨裁者）; 22.9％的人認為，民主指的就是自由，而將近 55％的人則認為，民主是政府在作決策的時候，時刻想著人民的利益，徵求和聽取人民的意見，政府應該為人民服務。這後一種理解，如果按照西方民主理論，或者程序民主的理論，不能叫民主，這叫無害的威權，benevolent dictator。公仔箱論壇# f# o- O" @; F6 M2 N

瑪雅：這是不是因為，中國老百姓沒有經歷過西方民主，不知道什麼是程序民主？

史天健：有人會說，你是在一個非民主國家作調查，老百姓對民主的概念和認知可能都是由於制度引起的。因為他沒有經歷過民主，所以不可能真正理解什麼是民主，比如他會認為民主就是自由，而民主絕對包括自由。但是如果制度變了，人民對於民主的理解也會變的。換言之，我們在中國大陸的發現，是由於制度不民主造成的。  B) k8 @- ?( e2 S

制度原因能不能解釋我們的發現呢？因為我們在台灣也問了同樣的問題，我們可以用台灣的數據和大陸的數據進行比較。台灣從 1987年開始發展民主，到2002年年已經 15年，時間不算短了，如果兩地的結果類似，那就不能把原因歸於政治制度。比較的結果顯示，台灣人對於民主的認知和大陸基本上是一致。只有不到14％的人認為民主是選舉，制衡。有將近五成的人把民主定義為自由。同時，有33.7％的人回答，民主是政府聽取人民的意見，為人民服務。換句話說，相當一部分台灣人在講到民主的時候，也是孔孟的民本思想。什麼叫民主？政府想著人民的利益，為人民服務，這就叫民主。; s7 n1 X3 \9 H)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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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雅：就是共產黨說的“權為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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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天健：權為民所用。這和西方的程序民主沒什麼關係。這說明，用制度原因來解釋，解釋不了。順著這個思路，我們最近又做了一個工作。剛才說了，從民主理論的發展來說，實際上有兩大理論：一個是所謂程序民主，一個是所謂實質民主。現在西方以選舉為中心的民主，就是從熊彼特理論移植過來的程序民主。它的基本邏輯是，因為每個公民都很忙，沒有時間搞政治，所以把治理國家交給一部分專業人士。但是對這些專業人士，人民要保留一個權力，就是如果對他不滿意，下次選舉就讓他下台。另外一個理論，是中國的所謂民本思想，或者實質民主。中國人一向覺得，皇上怎麼當上的其實不重要，關鍵是皇上能不能給大家做好tvb now,tvbnow,bttvb+ U; R8 O$ W* Z1 F& F
事。6 {" q& j  b%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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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中國歷史上，篡權的皇上，很多都是比較出色的。貞觀之治的李世民，是個篡權的皇上，如果按照程序民主，絕對是不應該當領導的。還有明朝的永樂皇帝，就是朱棣，也是篡權的，也是少有的好皇上。換句話說，孔子的政治哲學給我們的啟示是，衡量一個統治者的標準，不是看他是怎麼上台的，而是他在台上能不能代表人民的利益。基於這個考慮，我們就把程序民主和實質民主分開提問。下面兩個說法你覺得哪個更重要：第一，黨和國家領導人是由有規律的選舉產生;第二，黨和國家領導人在作決策的時候，時時刻刻想到人民的利益？這二者是必須擇一的。結果發現，80％的人都說，程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實質。這是目前中國老百姓民意的一個最基本的情況。公仔箱論壇6 S* F* T$ {) n8 R- E& }; s

瑪雅：前面你談到，台灣人認為，台灣的民主供給大於他們的需求。這也是因為他們對民主的理解和西方民主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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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天健：就是這個原因。如果老百姓要的是實質民主，你給的是程序民主，老百姓還是會認為你不民主。4 Q( R) n" F7 O& j: L4 Z0 g; Z: R4 x
台灣人覺得台灣民主太多了，是因為他要的沒有給他，給他的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台灣領導人是選出來的，但是輪流上台搞腐敗，不為老百姓謀利，老百姓當然不滿意。所以我覺得，中國未來在發展民主的過程中，可能受到兩個因素的影響：一是老百姓的政治文化 - 他所嚮往的民主，或者他覺得最理想的民主應該是什麼樣的，這個會影響推進民主的過程。第二個，如果你給他的不是他想要的，他還是不會滿意，還會不斷地回來找實質民主。公仔箱論壇7 |, D% E, ?$ x6 p1 |. k

瑪雅：從以上調查中，可以得出什麼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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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天健：結論是說，第一，中國人想要民主，但中國老百姓想要的民主恐怕更符合孔孟的民本思想，而不是西方意義上的民主，儘管他們用“民主”這個字眼來形容他們的理想。第二，人民是以不同的標準在評價政府，而這種評價並非簡單的選舉就可以滿足。第三，對於政府和政治學者來講，這就提出了一個比較大的問題：我們在作制度設計的時候，要怎麼樣來發展民主？在什麼程度上滿足人民的要求？1 K% \+ }) ?9 g& y) 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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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度設計要和政治文化相兼容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 \  }* d- P8 v6 z5 P
瑪雅：從對政府的監督來看，你認為是程序民主效果更好，還是實質民主效果更好？5.39.217.76# t9 ~8 m7 m) g9 K% S7 k'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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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天健：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一個理論告訴我，程序民主就一定更好。
因為，如果我們做一個最基本的政治學的assumption（假定），對於任何一個政治人物來說，political survival（政治生存）是他的最高原則，我必須在這個位置上呆下去。那麼如果是程序民主，我只要四年一次去justify（證明）我自己，說下次還應該歸我就確定了，所以美國會有像小布什這麼失敗的總統及其失敗
的政策。但是在一個實質民主的國家，對黨和國家領導人來說，他的每一個行為，都要不斷地去證明。這其實就是為什麼這次汶川大地震，國家投入這麼大的力量救災。而且從周恩來開始，包括唐山大地震，每一次救災政府都是全力以赴。為什麼呢？就因為在實質民主的國家，領導人只要有一個行為犯了眾怒，他的legitimacy（合法性）立刻就失去了。所以，到底是程序民主更好，還是實質民主更好？我覺得，這個問題可以debate（爭論），還需要進一步研究，做實證調查。

現在的問題是，如果老百姓要的是實質民主，怎麼才能用制度來保證這種民主？或者說，在領導人沒有做到實質民主，做出的決策老百姓不滿意的時候，有沒有一個渠道可以表達。實際上，即使是選舉，中國的選舉可能和別人的也不一樣。所以，一方面要有制度保障，同時，你的制度設計要和你的政治文化compatible（相兼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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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不管是協商式民主，還是其他一些實驗，中國都要探索出自己的道路。就是說，我們必須根據自己的政治文化，設計出第三條路來，因為我們要有對權力的監督制衡，但是單單靠選舉並不能滿足老百姓的要求。

瑪雅：根據你們的研究，你對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政治文化，或者人的政治價值觀的變遷如何判斷？公仔箱論壇: N5 P8 R1 K, m! ]9 h( d1 R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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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天健：政治文化會不會變遷，變遷的速度有多快，根據我自己從 1990年代前期到現在的研究來看，中國的政治文化基本上沒有變化。而在同樣一個時段內，中國社會，經濟，政治都經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我們國家一些積極推進民主化的人總是想，把制度帶進去，給老百姓選舉權，每一個人就會利用這個權利，追求自己的利益。但是你看中國農村，改革開放後，原來的人民公社垮了，power（權力）和authority（權威）沒了。怎麼辦呢？tvb now,tvbnow,bttvb$ b) m: O9 B  N3 r/ a

一幫聰明人，讀Huntington（亨廷頓）讀得很多，就認為選舉可以解決中國的問題。於是就把選舉制度引進農村基層，以為老百姓會歡天喜地去利用這個制度解決他們的問題。但是十幾年過去後，我們發現，有的地方選舉搞得很好，能夠解決很多問題。但是在相當多的地方，選舉是沒有用的，老百姓仍然回到傳統的制度去解決問題，比如宗族。大家有事就去找族長，由他把人動員起來，解決農村公共物品供給的問題，比如農地灌溉，而只要傳統的制度能夠解決問題，沒有人bother（費事）去選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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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研究發現，從傳統制度到新的民主制度，中間要經過一個長期和痛苦的博弈，或者用列寧的話說，有一個 transitional stage（過渡階段）。那麼在這個階段，恐怕不是我們人為可以推動的。因為老百姓的選擇很簡單，哪個制度work（工作），他就用哪個。可能我們看到的是，政治文化在逐漸，逐漸地向民主發展，但這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的事，可能需要幾十年的時間才能完成。tvb now,tvbnow,bttvb- s5 z) ^7 \7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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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雅：蘇聯東歐民主轉型遇到的最大困境，就是政治文化的轉變。當時西方有政治學家就說，一部憲法可以用六個月的時間寫成，而政治文化的變革經過 60年的時間，也未必能夠完成。5.39.217.76% r' i/ n+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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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天健：所以，即使我們想在中國推進民主化的發展，我們還要回答到底要“推進什麼樣的民主化”和怎樣推進的問題，因為中國的民本主義在某種程度上，就是中國人心目中的民主。那為什麼我們不去完善我國傳統的民本發展？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5 u, a# p$ ^0 z
假定我們想要推進西方式的民主，我們要回答的問題是，西方民主有沒有可能在中國的政治文化中生根發芽？我覺得，我們應當仔細研究中國傳統的制度和新的制度之間是如何interact（互動），需要創作什麼樣的條件，讓新的制度在我們的社會土壤中逐漸生長。而不是幻想，我明天把一個新的制度引入中國，這個制度就會幫助我們達到所要達到的目的。那樣的話，可能會把整個事情搞糟。很多人看到中國的問題，以一個非常簡單的兩分法來判斷，中國的一切問題都是因為不民主造成的，只要引進民主制度，就可以解決我們國家面臨的大部分問題。然而，簡單地引進民主真的能解決中國的問題嗎？公仔箱論壇$ W; T1 V: O' N* @5 d

我想，即使我們想要在中國推進西方式的民主，也要塌下心來認真地研究一下，它的問題在哪裡，我們要對其作一些什麼樣的改善，才能使其在我們國家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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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事討論] 中國政改學界先鋒猝逝 張潔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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