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蔡子強﹕記憶與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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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atspi
時間:
2009-6-4 08:43 AM
標題:
蔡子強﹕記憶與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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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蘭昆德拉在小說《笑忘書》中，曾經透過異見人士麥瑞克的口道出：「人類與強權的鬥爭，其實也是一場記憶與遺忘的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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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縱然傷痛，每次嘗試呼喚它，都等於去抓一個癒合中的傷口。但選擇遺忘不幸的歷史，卻會產生一種虛假意識，進而把一切不公義合理化，從而消解了所有可能的抗爭，令到人們慢慢變得更加軟弱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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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裁者介入歷史不遺餘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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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那位全盲的歷史學家赫布告訴大家，消滅一個民族的第一步，就是抹去其記憶，毁滅它的書籍、文化以及歷史，然後找人再行譜寫，重新建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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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獨裁政府對於介入歷史，一直不遺餘力，甚至不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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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書中便提到，1948年捷克共產黨執政，領袖戈特瓦向民眾發表演說，當時很多「同志」站在身邊，克萊門第斯是其中一位，他體貼地把自己的皮帽脫下來，戴在前者頭上，當時黨的宣傳部大量印發了這溫馨動人一幕的照片。但4年後，後者被控以叛國罪而被絞死，為了避免玷污了領袖的形象，黨的宣傳機器立刻啟動起來，把他從歷史和照片中一筆抹去。因此，黨領袖戈特瓦如今變成獨自站着發表演說，克萊門第斯原先站的地方，如今變作一道白牆，唯一倖免的，只有戈特瓦頭上那頂原來屬於克萊門第斯的帽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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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歷史、是非模糊化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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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年月過去，人類無疑是較前文明了，再容不下如此赤裸裸的手段，於是，獨裁者以及其助拳者，亦慢慢變得比以前更加狡黠，把歷史、是非模糊化的手段亦變得更加高明。於是他們會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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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城這個形容詞是否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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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安門廣場有沒有死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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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中被坦克輾過的那具屍體是平民抑或是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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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克炮管裹了油布因此怎能說坦克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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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運領袖「走佬」有否道德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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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卓人拿錢上北京會否令學運變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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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中國是否比起20年前更加繁榮和富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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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昔日的鐵證如山，只要稍一鬆懈，便可以一下子變得像今天某些人口中的對錯難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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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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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意吳志森和曾志豪在《頭條新聞》中所說：前述都是一些無關宏旨的問題，如要刻意在枝節問題上兜兜轉轉，目的只會是想把焦點模糊化。這都無助於認清六四事件的本質。那什麼是六四的本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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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的本質，是政權出動軍隊、坦克以及真槍實彈，對付手無寸鐵的學生和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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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的本質，是20年來執政者仍然遮遮掩掩、掩耳盜鈴的去對看待和處理這段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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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的本質，是政權怯懦到一個地步，令死難者的母親至今仍然不能公開悼念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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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的本質，是流亡海外的民運人士，至今仍然不能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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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了15年政治評論，如果還能為自己累積到丁點兒之公信力的話，我會毫無保留的把它全都押上，向大家斬釘截鐵的說：這全都是錯的﹗徹徹底底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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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前，我這樣想，如今經歷了20年之後，我仍然這樣想，我相信這不是一時衝動，而是深思熟慮的結果，是我真真正正應該講出來的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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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與將來的關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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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會問，往者已矣，逝者難追，為何仍然要20年來苦苦糾纏，堅持要求平反六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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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台灣學者單德興教授所言，回憶以及處理創傷，其意義並不限於過去，或我們對過去的理解，而是關係着現在應如何定義自己，以及我們想未來變成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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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旅美德國學者Andreas Huyssen亦指出，追憶塑造我們與過去的關連，而我們記憶的方式，則定義了現在的自己。我們，需要藉着過去來建構和定位，並孕育對未來的願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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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美國學者Christopher Lasch則說，否認過去，表面上是樂觀和向前看，但仔細一想，其實卻是一個社會，一種無法面對未來之絕望和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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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對平反六四的執著，其實也是大家找尋力量，互相砥礪，以邁向一個更美好將來之其中一個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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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今天，當入世、經濟起飛、奧運、宇航等夢想，已經一一實現，中國人或會覺得，自己已經找到那個當年阿基米德所追尋，足以舉起整個地球的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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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卻想說，一個怯懦得無法面對自己過去、面對自己歷史的民族，它將不會有足夠的力量，去巍然聳立於天地之間，面對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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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是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高級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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