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格尔木上车前就注意到那个女人。她的悲愤和怨怒让她看上去是“实心”的,有质量的,甚至是向外扩张的。由于高原反应,除了三个僧人和一个藏族老人,乘长途车的人,看上去都像纸偶,好像风一刮,就会折弯,或者瘪下去。就我的眼睛看出去,走路的人都像是在滑行,虚线一样,在这个存在于下个存在之间,是一些间断。* H. n: k( `. {: d4 o
9 f8 ]% i5 b5 O" j" @* W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 这是等去拉萨的长途汽车,许多人像上战场,准备了很多吃食,还有氧气,比如我。这才到格尔木,才海拔2800米,我已经浮肿,眼焦错乱,看移动的人,看到的就像是地下的影子在半空中的投影。还要过5231米的唐古拉山口呢,我知道一定会过去,但不知经过时会是怎个样子。 $ e( L+ Y* O1 r X+ p, b0 Q* H公仔箱論壇 , e; G, G* G' w- f& B
女人没有准备这些婆婆妈妈的东西,她像陀铁疙瘩焊在地面。她瞪着眼,不错珠地盯着一个目标;两手攥拳,夹在大腿和肚子中间;她蹲在地下,随时准备像母狼一样扑出去,也随时准备被迎面击中,向后瘫倒在地。她身边有个十岁左右男孩,像飞出去又总是回来的龙珠球,靠近她又离开她。临到上车,男孩才去买了两袋最便宜的饼干和矿泉水,他捧着它们,就像是捧着罪证,眼睛躲避着母亲对买这些东西的责问。5.39.217.76( A7 m; V, C' e0 J- @( W*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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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理会他们,阳光奇怪,人的表情也立体派。大家悄无声息地被吸进车肚子里,又沉默不语地接受司机重新排座位。司机按自己的审视对旅客进行了重新排坐:三个僧人坐在了最后面;我的位子前移了两排,司机认定我会吐,是全车最需要照顾的人之一;藏族老人排在了我背后,我很快会从他那里受益,这是我没想到的;一个苦行僧似的俗家弟子在我侧面,他的十根手指头用铁丝铜丝箍着,脑袋也用铜圈套着,脑门处,一片黄铜似乎嵌进皮肤里。据说他已经云游38个月,一上车他就跟我讨论宗教,他的宗教观停留在身体层面,所以他比我信仰坚定;一个七十多岁的奶奶和她的孙子一个在前面上铺,一个在后面的下铺,奶奶用围巾把八九岁的孙子绑在上铺,给了他一袋氧气,一袋饼干就不再管他,自己沉陷在后车的下铺,既不吃也不排也不中途下车,当车到拉萨,孙子到后面找奶奶,我感觉他们就像是劫后重逢,死里逃生;一个年轻母亲带着个两岁男孩,母亲上车后一直呕吐,他们就坐在我前面,小孩则在母亲身上翻找,那样子就像在一具尸首上翻找,孩子在找乳房,女人自顾不暇,敞着胸给孩子,把乳房当作孩子的玩具和虐待对象。" [. a; b+ H) Z( I4 L3 w
4 ~7 y) S/ N% ^( Z3 l, a0 x3 I; ?公仔箱論壇 我一直望着那个铁砣似沉默的母亲,我们的双层大巴不知原先就这样还是后来改装的,竖着一根根支撑上铺的铁棍,每个下铺也用铁栏围着,一格一格,让我感觉像戒毒所的铁仓。我隔着两排铺晃见被柱子裁剪的那对母子,母亲上车后没一点声音,男孩一直站在她身边。男孩子买的不是铺位票,他准备坐在过道上熬到拉萨,这需要二十多小时,需要熬过接近零度的夜间气温。 ! F) _' P1 K; S2 H! h( z$ A7 s ' X! [# Z( Z+ D
争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说不清楚,就象夏天突然到来的雷雨,哗地一下就来,嘈嘈一阵,忽地又没有了。争吵的一方是个黄头发女人,她非要穿着鞋子在车里走动,被司机骂做 “不要脸”的。她突然指认一个穿吊带衫的女孩是骗子,宣布要把她告到电视台。女孩儿则熟络地与她对骂,好像她们已经认识了半辈子;而女孩说她们根本不认识。受屈的女孩无法博得大家的同情,好像大家都看出,这冷风中瑟缩的女孩儿,是操皮肉生意的。 : K" q) x' M) W) R3 `: A' O公仔箱論壇 tvb now,tvbnow,bttvb; \& N. ?% m+ m0 N4 O- [8 w6 N
车行驶三小时,那位一直没声音的母亲好像要唤回呼吸的权利,开始叹气般的呻吟。她压抑的“嗯——”“嗯——”声,像车子内部发出的声音,像从我们这群肉身和灵性深处发出的声音,我听着,就像是听着一张废弃多年的老唱片,每一句都是从时间的深处过来,似曾相识又似是而非。我听过这样的声音,往日的一个个声频,压进我此时听到的声道。我本能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向母子俩望去。tvb now,tvbnow,bttvb" u* v0 M( Q6 k$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