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仔箱論壇 - Powered by Discuz! Board

標題: [時事討論] 我的熟食小販生涯 [打印本頁]

作者: mr2907 時間: 2011-4-17 02:39 PM 標題: 我的熟食小販生涯

本帖最後由 mr2907 於 2011-4-17 03:59 PM 編輯

從上周一開始，facebook版面不斷被「炭燒雞蛋仔」的相關信息洗版，行內行外的朋友都力撐72歲的吳伯伯，痛斥食環署人員冷血無情，對聲稱靠自己一雙手搵食的老伯趕盡殺絕，是選擇性執法和不近人情。上周五（15日）吳伯伯在法庭承認阻街、無牌煮食及無牌擺賣3項控罪，共被判罰780元，搵食工具都被充公了。我知道這個裁決會令支持者心痛憤怒，卻很能理解法庭的裁決。對於facebook的「撐雞蛋仔吳伯伯」群組，我一個like也沒給，因為「在高大的食環署高牆和弱小的雞蛋仔伯伯」之間，我站到高牆那邊。這道高牆其實不是由食環署獨力築成，背後涉及社會的演變和「進化」，說穿了我們都是築牆者，若社會氛圍和小販政策沒有改變，無論我們如何懷念滿街熟食小販的美好年代，如何反對食環署無情執法，結果每個人都站在高牆上無力叫喊而不自知。
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 l$ ^4 n$ `% r4 S$ Q
我們都是築牆者1 h, _3 t5 |8 s3 |# V5 L I
有這種醒覺，只因為我曾經是無牌熟食小販，對食環署人員的痛恨，想起走鬼時的心驚肉跳，在午夜夢迴時仍能咬出牙血，相信在新聞同業中，較能設身處地去談論這個議題。
年幼家貧，父親做苦力，母親當清潔工人，與5名小孩蝸居新界公共房屋，父母收入僅夠溫飽，不懂申領綜援，只好想辦法另掙外快。剛上小學便拉哥哥的衣袖，混混沌沌展開近十年無牌小販生涯，賣過的東西包括雞髀、生菜魚肉、魚蛋腸粉、三文治、冰條等等，貪其本小利錢厚，小孩子也能幫忙。
回歸前香港仍有點末日寬容，為小販留一線生存縫隙，幾乎每個車站都有熟食小販，夜愈深香氣愈濃厚，整個中小學生涯就充斥很市井的叫喊聲，港式小吃的氣味成為記憶裏獨特的DNA。
街頭智慧不是政府能規劃出來的，無牌小販像逐草的羊群，哪裏有人流便往哪去，當中卻有微妙的平衡，人數再多也不會像旺角的葡撻店那樣瘋狂開張頂爛市，每樣小吃最多只有兩三檔，而且各有賣點。核心顧客都是老街坊，他們知道哪一檔魚蛋合胃口，哪一檔串燒味道夠；衛生程度也有一定水準，甚少聽聞有街坊拉肚子，因為同行都怕掉招牌趕客，而且用料頗足，那時還沒有openrice網站，但經常有「知味人」跨區捧場，檔主滿心歡喜加重分量，自有江湖豪氣。5 k# }# W4 R7 T+ i
擺檔生涯沒有遇過黑社會收陀地費，因為有勢力人士已霸佔了最好的位置叫賣最暢銷的食品，一般都是魚蛋或煎釀三寶，每晚可賺逾千元，連同門生的數個檔口，收入頗豐，也就沒有刻意欺壓同行。倒是遇有不知情的區外人想入侵時，大佬便會出面勸退維持應有秩序，他們說到底都有僅餘霸氣，體型精壯氣力夠，小販管理隊都要讓三分。大佬沒有把生意壟斷，既為街坊留點活路，也是自己的防護牆，因為走鬼時往往是老弱傷殘被抓，販管隊拿些人頭交差便算，小販之間有時是刻意輪流「交人」，大家好辦事。公仔箱論壇! E* E) Y" M8 `' {
也看過食環署人員被大佬喝罵恐嚇，看對方推車走而不敢攔阻，到底是「欺善怕惡」選擇執法？抑或為保自身安全而酌量退讓？那條界線很模糊，因為壯年的小販畢竟跑得快，聲音也夠大夠惡，也是這個社會生存本錢，今天的地產商、政府政客，正在身教言教示範這個硬道理。

跑得快聲音大是生存本錢
印象較深刻的一份工作，是初中時一名炒麵叔叔幫閒，他姓賴，自稱大酒樓的名廚，他的胖妻子生了孩子，所以要請幫工。我負責替他包裹食物和找贖，每晚兩三小時可得70元，還有炒麵任吃，算起來較現時最低工資的待遇優厚多了。
賴叔叔個性十分沉默，有時整晚也說不到十句話，不會望顧客。他選擇在人流較少的位置開檔，因為炒麵功力十分到家，所以捧場者眾，每晚營業額輕易過千元。不知是有人存心作弄或是其他原因，有一段時期他不斷被拘控，車仔被充公便要停工數天，後來開始「入不敷支」，加上精神似乎有點異常，突然不再出現了。
媽媽也是老小販，退休後便到墟市賣腐皮卷和齋鴨，也經常被拘控，一般被罰四五百元，因為貨品便宜，計算下來也賺不了多少錢，只當是有一門手藝打發時間。直至數年前，她拿貨品才剛坐下，還沒發市就被拘捕，到了法庭，法官指她應留在家享福，到街上賣熟食是妨害衛生，判罰款一千元，貨品充公，如有再犯便懲罰加倍。媽媽嚇得哭了，從此以後洗手不幹，腐皮卷成為我家真正的私房菜。/ {. z9 B4 L1 `. s0 X
媽媽的遭遇令我想到，「街邊食物不衛生」，是政府衛生部門多年來宣傳有功，還有許多市民贊同（我是個例外）。從個人經驗出發，我知道就算有再多客人支持，只要一個電話投訴，政府部門便要出動，逃不掉便自嘆倒霉。

食環署員工受薪執勤
作為一個前熟食小販，痛恨販管隊常找老弱者被抓，但也明白食環署員工受薪執行「厭惡工作」，雖說法不外乎人情，但現場若有不同小販，賣熟食者仍會首當其衝被針對，拘捕時不會有什麼酌情權，如何判罰則交由法庭裁決。那是現行小販政策的方針，在地產霸權橫行的社會裏，實在看不到有轉圜餘地。
每個小販背後都有一個故事，賣砵仔糕的婆婆要養不肖兒孫；魚蛋叔叔豪賭成性，妻離子散；椰汁伯伯原來賺錢買到幾層樓……但他們之所以在街頭出現，簡單原則是要賺多過蝕，當罰款成本高於利錢時，那便不是生意，而是一道死門。0 m; q3 c% M1 v! M9 b& r, I7 X' }
回歸至今，市民大眾合力建造了一道小本經營者的死門﹕當領匯上市，連民主黨都投贊成票，公屋街市搞活化，老式商場街市變成燈火通明冷氣長開的連鎖店天下；當店舖愈開愈夜，我們視為理所當然；當樓價舖租屢創新高，我們一面鬧地產霸權一面趕上車；當超市賣生果鮮肉熟食，我們不夠力反對，還貪特價熱烈捧場；當看到小販阻礙通道，有人會立即投訴，報館還要跟進……最後，香港這個金融都市只容許銀行推銷會爆煲的雷曼債券，卻不准老百姓站在街頭賣炒麵。誰自問沒有罪，就拾起那塊石頭拋出去吧。# d$ \# I/ B4 F6 D2 k% @) l
5.39.217.76) m5 F8 W" D6 ?
後記
對於吳伯伯被拘控事件，部分傳媒連日來的報道不知是無意粗疏抑或刻意煽情，似乎正使用「捧得高高、摔得重重」的招數。最初吳伯伯聲稱沒領綜援、家人在鄉，住在後巷木屋，但突有子女到來接走，記者對這些可疑背景照單全收，集中寫淒悲一面，製造「高牆與雞蛋」的對立面，激起社會的憤恨。傳媒至此已立於不敗之地，若吳伯伯公然開檔，並且出現群情洶湧鬧爆食環署人員的振奮場面，或者署方當「睇佢唔到」暫緩執法，便視為人民的勝利；另一方面，記者將吳伯伯「起底」，一旦與「事實不符」又是另一篇大新聞。
說到底，無牌擺賣熟食仍是違法，爭論點不是個人，而是現行政策的苦果。當政府不會重發熟食小販牌照，卻把老小販推成了頭條人物成了磨心，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直至昨日，果然有報章「踢爆」吳伯伯領綜援，且與家人居於公屋，吳伯伯會否由受害者變成「大話精」？這算不算是傳媒欺凌？值得大眾進一步討論。tvb now,tvbnow,bttvb. R6 j6 J; z4 Z' e

文炒麵王（傳媒工作者）

歡迎光臨公仔箱論壇 (http://5.39.217.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