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事討論] 練乙錚: 《文匯》「搞」學術．大陸打淘寶．我看《破折號》

練乙錚: 《文匯》「搞」學術．大陸打淘寶．我看《破折號》

梁振英在《施政報告》向港大學生會刊物《學苑》開火，領導當權派打響了香港全面的、公開的政治內戰第一炮。跟着衝鋒陷陣的，便是本地正印喉媒發動圍剿港大法律學院，特別針對院長陳文敏，戴耀廷這次幸運一點，只是「陪鬥」，不過炮火卻不免燒到校長室，馬斐森也被指有「縱容學府搞政治」之嫌。《文匯報》等喉媒提的罪狀是學院「不務正業」，主要「罪證」就是「學院的研究水平跑輸中大法律學院」。$ i3 ?4 n! a2 T5 h

《文匯報》的「歪打正着」

不料喉媒「歪打正着」：在港大法律學院裏二十年來花時間在社會上參與政治議論、提交政改建議、接受傳媒訪問提出一己法律觀點等最勤力的，不是低調得多的陳文敏，也不是前年才參與政事的戴耀廷，而是一般人普遍認為是「親建制」的陳弘毅。

陳弘毅教授是憲法專家，以學者之身介入政治（憲法無可能不涉大政治），教研任務繁重之餘，還當上全國人大常委會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委員會委員、出任以保障人權為主要工作的太平紳士之職。他為政府為社會付出心力之多，有目共睹（雖然有時那些心力是白費了，例如最近提出白票「守尾門」的政改方案，京港當權派一如筆者所料，「聞都唔聞吓」）。勞苦功高，所以，特區政府頒給他銀紫荊星章，實至名歸；雖然只是銀章，實際含金量要比很多其他獲勳人的金章也高得多。

付出大量時間和精力介入社會事務而不是花在寫一流學術論文上面，未聞本地喉媒有任何對陳弘毅教授不滿之言，反而是《文匯報》曾於2004年「五四運動」紀念日當天圖文並茂刊出《陳弘毅書生論政執着真理》的文章大事褒揚這位「曝光率極高」卻「顯得有些『孤獨』」的學者，稱讚他「千人諾諾，一士諤諤」【註1】。5.39.217.76" _# [1 a/ t% f" J# F; h: n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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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弘毅教授如此積極參與政法事務，荒廢學術研究了嗎？沒有。陳教授著作等身，而且都以學術論文和專書為主，有資料可考【註2】。
然而，我們也可以說：如果陳弘毅教授二十年來不曾介入政法事不干預社會，只在學術殿堂裏皓首窮經埋頭做研究（或者僅僅是把極高的曝光率減少一半），他不僅能夠寫出更多有份量的法學論文，還擔保可以刊登在國際一流的學術刊物裏。如此，往年乃至今年港大法律學院的「三至四星級」學術研究成果的比率一定不止有46%而是更亮麗（過去，陳教授寫了不少與本地法律有關的文章，國際學術刊物不一定能夠都刊登，除非文章裏的法律事實能夠帶出普遍的法理原則問題）。. `/ t& v6 I: b9 X" l

然而，當權派因此大事批評陳弘毅教授「不務正業」，甚至發動所有媒體對他作全面圍剿、無情打擊了嗎？如果沒有的話，那又有什麼理由對陳文敏教授全面圍剿、無情打擊呢？5.39.217.764 M: W& h. v. R0 N6 L6 p

喉媒的行徑，黨同伐異而已矣。所以筆者很高興看到陳弘毅教授以公道話回答媒體的公開提問：「以數量計，港大法律學院嘅優質研究還是比中大多」；「陳文敏同戴耀廷做的研究不會比其他教授少」【註3】。tvb now,tvbnow,bttvb3 @- Y1 K9 @4 ^; @' Q5 B4 h

當權派裏頭的法律界人士多的是：譚惠珠、梁愛詩、廖長城……；他們會不會在政治內戰全面開打的當兒（或任何時候），站出來說句公道話呢？對他們這種法律人而言，「公義」有什麼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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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下稱「工商總」）1月28日公開了一本寫好半年的秘製「白皮書」（全名「關於對阿里巴巴集團進行行政指導工作情況的白皮書」），內容指控馬雲的阿里巴巴淘寶網不僅包庇奸商、搞誤導傳銷，還大規模賣假貨，比率高達63%。消息傳到美國，阿里巴巴在紐約的股價應聲下挫，周三的跌幅是4.5%，周四再跌9%，尾市剛巧掉到89.64美元的「屠殺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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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巴巴是網購市場的世界第一大戶，不僅囊括八成以上的大陸市場份額，還立意發展海外；公司去年在美國上市，招股金額250億美元輕易達到，為世界金融史上最高，董事會主席馬雲亦一躍而成中國首富，威過李嘉誠，是大陸年輕人當中的崇拜偶像。如此「國寶」級的東西，國家工商總局卻以前所未有的高姿態對付，確實令人覺得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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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2008年的三鹿毒奶事件，撇除京奧面子問題，中央不管嬰兒死活一意捂蓋子，背後就是經濟利益。當時中宣部向全國媒體下達封口令的原因竟然是「不能讓一篇報道毀了一個產業一個品牌」。之前發生類似的「金華火腿」事件和「鐵皮石斛」事件等，中宣部也是用同樣手法壓服。然而，那些封口令並不十分隱蔽，在全國各地傳達的時候，經常大剌剌在黨政部門的官方網絡刊出，筆者2008年10月的幾篇評毒奶事件的《香島論叢》文章有列舉【註4】。因此，這次國家部門一反常態把國寶級公司裏的貓膩暴露在世人面前並高調公開打假，原因值得推敲。

理論一：在商業環節打假，是習近平在黨政官僚系統裏打貪之外的另一手。誰都希望這個理論正確，但證據目前還未有。打貪大隊長王岐山從來沒有提過在商界打假；兩種壞事儘管有某種關係，但概念上完全不同。按中共慣常做事方法，搞一個運動，必先有周詳準備：中央有了決議，跟着便需配備幹部、組織輿論攻勢，然後雷厲風行。但這些徵兆，就打假而言，目前一點也看不到。況且，如果上述工商總的「63%假貨」數字正確而且「有廣泛代表性」，則現在來一個真打假運動的話，大陸經濟可能馬上垮掉。幹這種動搖國本的事，起碼現階段是有危險的。所以，筆者認為，這個理論成立的可能性偏低，放在這裏不過聊備一格。

理論二：派系背後的利益擺不平，在阿里巴巴事上抬槓抬上了枱面。這個理論對國人來說也許很不爽，但表面證供已累積甚多。原來，阿里與工商總之間一直爭執不斷。下面是筆者花了一點時間找資料整理出的一份比較齊全的事件簿：tvb now,tvbnow,bttvb9 F& M9 W3 F#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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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7月：雙方開過幾次密會（阿里說是例行會議），工商總把假貨數字攤出，要求阿里自己打假，雙方並同意在阿里美國上市之前嚴守秘密，以免影響去年9月的招股。

去年12月24日聖誕前夕：人民網報道了阿里當日正式發表的打假成果，指去年至9月底，已經把9000萬件問題貨品下架，懲處131萬名涉事會員，投入打假資源金額達到10億人仔，並介紹了公司採取或準備採取的一系列打假手段和輔助技術。

1月23日：工商總發布一份調查報告《2014年下半年網絡交易商品定向監測結果》，指大陸9大網上交易平台其中7個出售假貨劣貨，而淘寶網的正品率最低（有兩個平台上沒有假貨劣貨，工商總說的這個是真是假？）。公仔箱論壇- e: |4 d1 E2 ?! a+ z

1月27日：阿里在新浪微博淘寶賬戶轉發了一則題為「一個80後淘寶網營運小二心聲」的博文；後者質疑工商總的監測結果，指其統計方法有問題。阿里隨即引用此博文公開回擊當局，更把話說得十分「寸」：「我們接受神一樣的存在，但我們看不懂的是，屢次抽檢和報告中，不同的標準和神一樣的邏輯。尊敬的工商總局網絡監管司劉紅亮司長，你違規了，別吹黑哨！」; f8 q# v, a% q* E: ]: C

1月28日：工商總發布了上述「白皮書」。阿里巴巴股價大跌。同日，淘寶網站宣布已經向工商總提出對劉紅亮的正式投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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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9日：阿里巴巴公布去年第四季業績。股價繼續大跌。美國投資界質疑阿里巴巴去年的招股手冊蓄意沒有在9月份招股之前如實披露7月密會和會議內容，提出對阿里巴巴作集體訴訟（class action）的可能性。同日，「白皮書」從工商總的網站消失【註5】。27日的「小二博文」及阿里當日的「寸」文亦同時從網站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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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商總選擇在阿里巴巴業績公布的前一天把「白皮書」放上網，無疑讓各國媒體（主要是外媒）把握機會在眾所矚目的場合對阿里巴巴的管理層提出問題窮追猛打。如此刻意在關鍵位上與阿里巴巴過不去，完全不像正常政府行為而明顯帶有魚死網破的味道；與其說是一個中央最高層領導的打假運動第一炮，毋寧說是官商之間的互相傾軋，觸動了背後的各種利益瓜葛，更不能排除整件事背後有人布局令阿里巴巴股價波動而乘機上下其手；至周四收市的兩天累計跌幅達13.5%，貪官花一千幾百萬零頭炒孖展拋空了的話，可退休到外國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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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在，網購假貨全世界都有，eBay也有一個專門的打假部；大陸網購假的東西特別多，只不過反映整個大陸社會的一般狀況而已。對此，人民早已習慣，故即使淘寶網的假貨佔了它的大部分，用家也照用如儀，所以它才發展得那麼快速。淘寶上的假貨如同大陸社會上九成的假，都是下游現象；源頭的假，卻包括那兩個連招牌也是假的「共產黨」和「人民政府」。要真打假，應該由源頭做起，做好了再去整治下游便容易得多。

故事還在發展。背後的離奇曲折，反映什麼呢？也許不過又是一齣太子黨之間的金權爭奪戰【註6】。坊間年前早有一種傳聞指阿里與薄、江系人馬互相利用關係密切，如今這關係卻遇上冷風。莫非在芝麻開門與投桃報李之餘，便是目下阿里巴巴故事的最好解釋？公仔箱論壇! g9 Q& i- w/ R5 ^% e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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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多了解佔中新世代嗎？

筆者推介過好幾種以文字為主的本地網上新媒體，立場和風格各有不同，包括《輔仁網》、《852post》、《熱血時報》、《獨立媒體》、《本土新聞》、《主場新聞》等；今天特別介紹新近從FB「畢業」、有了自己獨立網址的年輕人新媒體《破折號》（hkdash.com）。公仔箱論壇1 l! Y3 n/ n! u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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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新媒體是「學民思潮」的同學們創辦的。學民在去年的佔領運動裏站在最前列，表現突出，雖然招致來自各方面的批評，但年輕人的試錯本能強，認知能力還有很大發展空間，而且這批人已經累積了常人一輩子也達不到的社會政治實踐經驗，潛力很大。因此，旁人包括高官、也包括筆者在內，實在不必、亦很可能沒有什麼資格對他們下指導棋。

《破折號》的內容與去年比，已經比較多元，主要包括與政事有關的新聞報道、評論、隨筆、經歷自述等；最後一類有不少佳作，例如這兩天看到的幾篇【註7】：

盧彥慧：《雨傘人自白：我做了從沒想像的事》。作者是運動中的一位絕食者、浸大傳理一年級生。有趣的是，她把中學老師帶進佔領運動。另外還有一篇《佔領過後：絕食學生的自白》，是國際基督教優質音樂中學六年級生、學民成員黃子悅寫的，把參與運動和絕食的過程和感受都很仔細的記錄了，不可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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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妮難寫：《為何雨傘下沒有IVE仔》。作者是知專設計學院高級文憑二年級生。IVE即香港專業教育學院，課程除了一些讀完中三即可申請的之外，大部分都屬於大專程度，有的還授學士學位。據這位「全家都是黃絲」的同學所指，IVE每屆畢業生數約二萬，比大學的多一倍；佔中初期的罷課運動，IVE生大量參與，卻明顯在其後的佔領運動裏少見。何解？筆者在這裏替作者賣個關子，有興趣知道答案的讀者自己上網看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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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中學生：《給父母的一封信》。作者是一個黃絲家庭裏的勤力讀書乖乖女（前面三篇文章作者也都是乖乖女！），但因為在運動中走上前線，所以在家裏選擇了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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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新世代的文章，不是只有乖乖女寫的可讀。《學苑》最新一期的幾篇談分離意識的政論，肯定在年輕人當中有市場，所以起碼不應該只是《文匯》、《大公》等愛國單位裏的成年人留意的對象；篇幅關係，未能詳述；有興趣的讀者可以自己找來看【註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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瀏覽《破折號》選讀裏頭的文章，筆者多了一個了解年輕人的渠道，要說一聲謝謝。6 v5 [5 Y  d" E" N# [

《信報》特約評論員

【註1】《文匯報》2004年表揚陳弘毅參與社會活動的文章見http://paper.wenweipo.com/2004/05/04/AZ0405040002.htm) [  t4 s6 W1 H. l: d5 Y, @
【註2】陳弘毅教授部分學術著作名目見港大法律學院網頁http://www.law.hku.hk/research/profile/chen_albert.php
【註3】陳弘毅的公道話見《明報》美加版報道http://www.mingpaocanada.com/Tor/htm/News/20150128/HK-gzg1_r.htm, H* M4 V% P$ y
【註4】2009年12月之前筆者的《信報》文章未收錄到「信報智庫」裏，但可從一些其他轉載網站看到；上述筆者有關中宣部在毒奶事件中的角色的若干篇文章見http://www.china-week.com/html/4353.htm。
【註5】該份「白皮書」完整版已無法在網上讀到，但這裏有一份英文本：
http://qz.com/335675/the-chinese... oucan-read-it-here/。
【註6】阿里巴巴與江系的關係傳聞，可參考http://news.ltn.com.tw/news/business/breakingnews/1218275或http://hk.aboluowang.com/2014/08... thash.r5iL4Ktm.dpbs。公仔箱論壇/ \: E" ?. {- `
【註7】這幾篇《破折號》文章連結依次是：http://hkdash.com/?p=8093、http://hkdash.com/?p=8171、http://hkdash.com/?p=8291、http://hkdash.com/?p=8283。
【註8】例如這篇論溫和泛民政黨的出路的文章便相當可讀https://thestandnews.com/politics/傳統泛民在新時代中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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