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需要一个城市来代表美国，没有比纽约更合适的了。这里成就过多少梦想，就葬送过上千倍多的梦想。每天升起的新太阳，都会遮没其背后陨落的百万星辰。天堂和地狱，匪夷所思，这就是纽约。2008年，谁能想到：纽约巨人能击败新英格兰爱国者，捧起橄榄球超级碗？纽约，一切都是可能的。
也包括了这个夏天发生的一切。
在漫长队史的大多数时间中，纽约始终是配角：没人记得他们在50年代的前三季当了三次东部冠军，60年代唯一的伟大时刻是1962年3月2日（他们拼命犯规，还是没阻止张伯伦得100分）。在他们70年代的光荣时刻中，有以下书入历史的细节：1969-70季，全联盟6/7的队伍场均丢115分开外，纽约场均丢106分；1970年冠军队上，有沃尔特·弗雷泽、威利斯·里德和戴夫·德布歇这三位堪入整个70年代联盟最佳防守阵容的怪物；1970年总决赛第七场威利斯·里德瘸腿上场防守张伯伦；1973-74季夺冠年队上有五个NBA50大巨星（里德、弗雷泽、卢卡斯、德布歇、门罗）；有多达五名球员场均助攻超过3.4次；70年代最伟大得分手之一厄尔·门罗在子弹队连续四年场均得24分，来到纽约的两季半场均得分跌到14。
然后是1974-85的黑暗年头——伟大的伯纳德·金跳着爵士舞步带走了一个得分王，然后飞去华盛顿继续偷喝他的小酒偷吸他的小烟。十一年间冠军的杯盏盛满酒水、大麻烟与美女的口红。然后就是我们熟悉的年代：帕特里克·尤因带着牙买加的雷鬼乐到来，像头万年猩猩一样统治着纽约，在漫长的90年代成为联盟最令人憎恨的队伍——1994年总决赛，与火箭的七场大战，无一队超过100分，无一场分差大过10分；1998-99季，通过斗殴、绝杀、拉里·约翰逊的肌肉表演，终于造就了90年代进攻能力最弱的东部冠军。
凯尔特人的传承是拉塞尔到KG的硬木式防守，是哈夫里切克到伯德到皮尔斯的节奏、跳投和金刚石心脏；湖人的传承是麦肯到张伯伦到天勾到鲨鱼的中锋地位，是韦斯特到魔术师到科比的华丽地板技巧；活塞至少有兰尼尔的强横到兰比尔的残暴，一直延伸至两个华莱士的獠牙钢爪……纽约的精神是什么呢？里德带伤走出更衣室，尤因的残暴统治，弗雷泽的抢断，霍尔兹曼喝令传球，帕特·莱利严斥防守，坎比、托马斯们以瘦弱之躯与莫宁斗争的勇气。
如果说纽约有种血统，那就是：他们不营造天堂，他们只负责让对手感受到地狱。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他们弄来了迈克·丹东尼，然后和快船、纽约做了几笔交易。结果是，在和新泽西网的比赛中，他们第四节摆出以下阵型：昆廷·理查德森、蒂姆·托马斯、阿尔·哈林顿、威尔森·钱德勒，贾拉德·杰弗里斯。简单来说，五个小前锋。自从1997年西部第一轮太阳摆出佩森、凯文·约翰逊、基德、查普曼（这四位最高的不过193公分）和曼宁的阵容以来，我见过最诡异的情况。
结果？阿尔·哈林顿在新泽西拿到39分，在萨克拉门托得到33分。他十年职业生涯以来从未达到过如今的高度——场均25分。我要眩晕了。纽约上一个场均25分的小前锋是谁？
——伯纳德·金？！
在这个全世界都在踩刹车的年代，纽约尼克斯一往无前。他们在挣脱帕特·莱利、范甘迪、拉里·布朗和雷德·霍尔兹曼们给予的枷锁，大步奔跑，活像凤凰城一样烟火烂漫，又像湖人般奔流烁金。他们的节奏快至联盟第一，每场投三分超过联盟平均值近一倍。仅看数据，克里斯·杜洪几乎是德文·哈里斯和德里克·罗斯之后东部第三号新贵控卫，蒂姆·托马斯、钱德勒和哈林顿为首的这些不三不四的怪家伙，以及还在板凳上秀他那迷人地中海蓝眼睛的加利纳里。他们像一群疯子一样：全世界都紧缩住腰包，他们却把篮球当钻石一样撒向海洋，一片纸醉金迷。至少在吸引球迷回到麦迪逊方面，他们成功了——三分球总比伊塞亚·托马斯的抿嘴和埃迪·库里的肚腩好看。
纽约的努力，谁都看得到。抛掉克劳福德，抛掉兰多夫，交换来莫布里然后等他退役，杜洪的合同精准的签了两年，把马布里永恒的排除在队伍之外。大卫·李的交易？可以，坐下来谈好了。除了一个听话的杜洪，一群可以高位挡拆后跳投的大个子，一两个可以在短暂掩护后跳投的射手，让他们反复的站V字高位进攻，或者在弧顶跑PISTOL战术……怎么都无所谓。
结果是什么呢？丹东尼制造数据繁荣使合同升值——球员们重新有了交易价值——清空垃圾合同——吸引观众——等候2010年。
全世界都知道他们要什么：他们要勒布朗。想象一下勒布朗在丹东尼这种快速体系下的表现好了：一个哈林顿可以场均25分、大卫·李可以场均14分10篮板、杜洪可以场均8助攻的体系。在骑士那缓慢的、半场的、大家可以坐下来吃两颗瓜子的半场体系里，勒布朗打出过场均30/8/7的数据……在纽约，尼克斯可以每场跑近100个进攻回合。想象一下勒布朗的数据，“你”，会不会有种脊背发凉、头皮发麻的感觉？
——这里的“你”，指的是奥斯卡·罗伯逊老师。
但，勒布朗真的会如约而来？
纽约做了职业体育史上最谄媚的行为：“未来两年我们不要了，我们只要勒布朗。”他们就差把这句话打成字幕，用镁光灯砸在帝国大厦上，让来往的飞机都看见。问题是，如今联盟有18支队伍（以后只会更多）在空出工资空额。2010年勒布朗、波什和韦德的抉择，几乎隆重得像总统大选，而全联盟队伍都像土耳其妃子期待皇帝宠幸一样展示美丽的大腿。
——“既然我有那么多选择，为什么一定要去纽约呢？”
如果勒布朗想拿冠军，他可以去波特兰和那帮年轻人共建王朝；何况，克里夫兰骑士几乎已经打造了他们可以打造的最伟大阵容。纽约可以给予他的，只有球场之外的影响：这个行星的第一都市，世界的心脏、巅峰与屋顶花园。奔放华丽的体系，国王的待遇，天文数字的合同，彻底成为时尚圈中心，与安娜·库尔尼科娃、阿加西们一样，成为全世界每天体育头条的新闻核心，成为世界的话题之王，成为一个时代的代表，成为阿里，成为杰西·欧文斯，成为职业体育的里程碑人物。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什么？
纽约培育过帝王星吗？队史最伟大球员威利斯·里德被世界提及的次数是否有张伯伦的1/50（如果削除1970年传奇的第七场，更少）？谁记得弗雷泽和门罗是70年代最绚丽的舞师？尤因、斯普雷维尔、阿兰·休斯顿和马布里的负面形象多还是正面形象多？张伯伦在费城与洛杉矶，魔术师在洛杉矶，乔丹在芝加哥……纽约的帝王星是谁？勒布朗真的会在到来的一瞬间成为全球偶像吗？
纽约并不是充要条件，勒布朗的财富积累，需要胜利做映衬。如果他的到来只能让纽约每季赢40场球，一切都烟消云散。
接下来的话题则是：纽约是否能为他带来胜利？
迄今为止，纽约尼克斯差不多证明了：他们的快节奏和以往的凤凰城、达拉斯类似，可以使对阵弱旅的比赛变成一场以屠戮为主题的歌剧演出，但在对上强队时就不那么如意。联盟最强的队伍依然是那些遏制对方得分最好的队伍——骑士、凯尔特人、黄蜂、马刺、开拓者、魔术。本季异军突起的鹰队，就是防守端大现光彩，还不用提以压迫性防守与转换快攻重现SHOW TIME的湖人。而纽约的失分伤心惨目。
想知道攻之极致对守之极致的结果吗？请参看2008年总决赛的结果。
曾经一手扶植起丹东尼的布莱恩·科朗格洛，在多伦多扶起了萨姆·米切尔。如众所知：他和丹东尼都酷爱意大利式的V字进攻。V字进攻，重视空间，低失误，流畅运转，合作，跳投，零身体接触——如果可以的话，以及挡拆。纳什和卡尔德隆的高位挡拆、帕克、卡波诺和贝尔的远射，波什与斯塔德迈尔的挡拆后进攻，风格如此绚丽潇洒。但是，以往历史已证明，这种球风永远无法在季后赛突围。这种球风过于智慧、温雅、斯文，过于理想化。
丹东尼不曾夺冠，阿德尔曼不曾夺冠，老尼尔森不曾夺冠。21世纪所流逝的三支最伟大的进攻队伍——2002年国王、2003年小牛和2007年太阳——已经为快节奏按下了墓志铭。现实主义的防守，金属帝国，不要去指望那些缤纷的烟花。冠军就这么现实，科比和加索尔绚丽的技巧也无法在凯尔特人节奏分明的啄木声中夺冠。快攻无冠军，几乎是越来越令人绝望的定律。
何况纽约，不过是个山寨版的凤凰城。
就在阿尔·哈林顿所向无敌了一周之后，情况变化了。丹东尼只好让他和内特·罗宾逊做替补。因为，这两个人，外加蒂姆·托马斯们，表现出了他们为啥被当作垃圾合同到处卖的特质：是丹东尼的体系给了他们刷数据的机会，但他们并不知恩图报。他们不防守，不传球，只顾飙分。纽约在哈林顿职业生涯最辉煌的两场比赛之后，来了一波3胜10负。
啊你于是忽然想起来了：不能怪他们，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纽约。
丹东尼能把哈林顿赶上替补凳，但他修理得了这班纽约大爷吗？在凤凰城，他对巴博萨、马里昂和迪奥的起落无可奈何；在纽约，他对哈林顿、内特也无从措手。这是华丽军团的通病：你扼杀了他们的野性，就等于阉割了他们的战斗力。丹东尼并没能把凤凰城的更衣室安排到万众一心，而现在的纽约，比凤凰城麻烦万倍。
至于能铁腕管理球队、打出华美快攻，最终还能夺冠的？漫长的NBA历史上也只有一个人做到过：帕特·莱利。
而他是怎么管理纽约的呢？1992年，他扔掉90年代最杰出的组织大师之一马克·杰克逊，然后给老板开这么张单子：一定要选最野蛮的蓝领，怎么也得有一身腱子肉，胳膊最长的，腿最粗的，拳头最硬的。什么犯规呀，前场篮板呀，能带的都带上。就是一个字，硬。你敢进趟禁区，别说扣篮，上个篮都给你脱十八层皮。你一把球传出去，外头就站一堆射手，胆特大，有事没事就投，一高兴冲进去扣罗宾逊、格兰特几个，倍有面子。打球时甭问，都找尤因，二十四小时蹲禁区，蹲到人家不包夹他，都不好意思。
这就是纽约。
曾经许多艺术家背井离乡来到纽约，希望上帝眷顾，能够在现实主义的机械声中，垂怜他们的艺术，他们中有些人成为了神话，另外一些人消失在街头巷尾的口哨声里……如今，纽约成为了这样一个艺术家：他们违背祖先的精神（防守与铁血），造出眩目漂亮的造型，希望2010年，命中的国王可以选他们做妃子。也许勒布朗可以拯救纽约，顺便拯救快攻、拯救奔放的篮球艺术、拯救NBA？但是，你不觉得，这样的责任太重大了吗？
——如果有这么大的难度，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要违背时代的规律，勒布朗会肯来吗？
——如果勒布朗、波什和韦德都拒绝到来，纽约给自己留后路了吗？
——最后一个谜语。
谁还记得曾经洛杉矶湖人许诺的“2007计划”？谁还记得2007年夏天湖人干了点什么？最终是禅师、科比、2005年选中的拜纳姆、2008年2月那次神奇交易，把湖人推到了如今的地步。因为2008年夏天的西部冠军，很多人都容易原谅湖人管理层——实际上，在2007年夏天，他们之前许诺了很久的东西，几乎没有哪桩实现。
2000年，奥兰多把赌注放在邓肯、希尔和麦蒂身上，希望他们三人能够勾引彼此，汇集一处。但邓肯留在了圣安东尼奥，于是他们的计划只成功了一半，后来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这样的故事，联盟中的诸位，当然尽人皆知。
2010年很美，但世界不可能给每个队配一个勒布朗或韦德。实际情况，却可能像2005年湖人许诺过的一样：“2007年夏天，我们会ABCDEFG的……”
生活不如意时，你必须念念有词，描绘出一片海市蜃楼和若干个救世主，来让自己——或者自己手下的家伙们——觉得人生有希望。
一般我们管这个叫望梅止渴。 |
發表於 2009-1-23 08:2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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