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事討論] 練乙錚: 黨規變港法，梁生您姓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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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8月，毛澤東領導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開始運作，第一波主題是「破四舊、立四新」。北京各重點中學的高幹子弟率先展開強制行動：剪掉去掉路人港式髮型衣裙牛仔褲高跟鞋；跟着是一連串改名工程：長安街變「東方紅大路」、協和醫院改「反帝醫院」、王府井大街稱「防修路」……；之後掀起猛烈批鬥抄家狂潮，擴散全國【註1】。

康文署搞「破四舊」

半世紀後的今年，「文革」悄悄傳到香港。特首梁振英和管文化的局長劉江華發起「愛國改名運動」，與50年前北京發生的事遙相呼應，只不過矛頭所指不是「封資修帝反」，而是一批台灣文教機構。在特府康文署印刷品上，該等機構名字凡冠有「國立」或「國家」者，或是取消「國立」二字，或是改冠「台灣」；與台灣有關係的香港藝人的履歷，更須逐字審查，強制更改；後者憤怒不用說，消息傳到台灣，效果就等如一個小型的「黃安震盪」（舉報周子瑜事件），再次證明「九二共識、一中各表」是假的。tvb now,tvbnow,bttvb. `" x0 {& A7 F7 C2 G

馬克思曾經挖苦說：重複的歷史，第一次發生是悲劇，第二次，是鬧劇。梁、劉兩位大人物這次合作演出的大學改名戲，無疑是一場鬧劇，鬧得非常小家子氣，不僅因小失大，而且明顯違反《基本法》。的確，大陸所有外事黨政機構都要遵從一套特製的、十分詳盡的「涉台宣傳用語規定」，在面向海外的黨媒裏更必須認真落實，但拿來給特區政府當法令執行，就大有問題。/ ~8 B8 k, G4 X9 m! y) m

在大陸本身，儘管執行這套規定一般很嚴格，但也有例外，例如很多網上資料數據庫，登載台灣期刊文章時，對台灣作者所屬機構的名稱含「國立」、「國家」者，十居其八九都不改動，也不加引號。在香港，2012年之前，特府的做法也比較寬鬆；例如，曾蔭權政府晚期透過中央政策組委託台灣義守大學做的一份關於港生赴台升讀大學的價值與可行性研究報告（已公開），裏面凡是提到台灣的國立大學，名稱都無更改。顯然，現屆特府大約自2013年起的做法，就算和大陸比，也是「法乎其上」、唯恐不周，儼然以「黨的香港中宣部」自居了【註2】。5.39.217.76, ]  T4 s3 }& P, \' k

母校遭強暴：留台港生必憤懣5.39.217.76, x) u9 i2 ?: {3 S7 I

在正式場合以公權力任意把人家的名號按自己的「政治正確」觀念強行更改，顯然不合港人胃口。1997年之前，中共表明將沿用英港殖民時期使用的街道名，就反映了需要照顧這方面的敏感性。康文署這幾年來的偏激做法，顯然是那種「香港解放那麼多年了，港人理應思想感情上回歸祖國，政治上與黨看齊。」的想法作祟。然而，街道名稱說到底是身外物，就算改了，過一會大家就習慣；改台灣的學校名就不同，民間不滿會相當厲害，不利中共對港對台統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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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年來，不少港人到台灣留學並取得國立大學的學位，現在看到母校的名字那樣給特府強暴，必定十分難過、憤怒。而且，目下更有大批港人子弟正在台灣唸書或計劃到台唸書。往台升學的港生人數近年激增，已由2011年的657人，急升至去年的7333人， 5年升了10倍，近3年每年增加逾千。tvb now,tvbnow,bttvb5 |; A3 c+ r; x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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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據左派愛國團體「學友社」最新公布的升學調查資料顯示，33%受訪應屆文憑試考生考慮到台灣升學，較考慮到大陸升學的17%猶高一倍！康文署把台灣的一些熱門大學的名字那樣一改，不知是否要為「台灣留學熱」降溫，卻肯定會令在台港生或未來留台港生無名火起三千丈【註3】。

大家記得，特府年前提倡寵物健康，無奈當時香港大專院校沒有獸醫專業，於是給台灣若干重點大學頒授的獸醫學學位開綠燈；「國立台灣大學」和「國立中興大學」的正式中英文名稱因而都不加更改便出現在香港獸醫管理局刊行的《獸醫註冊規則》的資格認可清單上【註4】。特府這種「有事鍾無艷、無事夏迎春」的嘴臉，乃暴露無遺。

其實，北京和特府這種小家做法，唯一效果是替自己製造敵人。別說這會令港生台生反感，在台灣唸書的陸生（馬英九稱「中生」）看了也會不高興：誰會喜歡自己的母校被視為「偽國立」的呢？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1 v3 ?  D$ J# _6 m8 b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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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害：黨規當港法

然而，特府康文署此舉，要害的要害，在於完全違反《基本法》有關大陸法規不得胡亂在香港特區實施的規定。上述對大陸黨政機構涉台用語的各種限制，見於2002年11月1日發布的《關於正確使用涉台宣傳用語的意見》。此文件內容繁複，大大小小共25條，其中第二部分第5條的確是這樣寫的：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  P: {  w5 N$ C* ~; u! d$ A0 x* N9 H

「對台灣冠有『國立』字樣的學校和機構，報道時均須去掉『國立』二字。如『國立台灣大學』，報道時應稱『台灣大學』；『XX國小』、『XX國中』，應稱『XX小學』、『XX中學』。對台北『國父紀念館』不直接稱謂，可稱台北中山紀念館。」
在港人眼裏，這不是有點野蠻霸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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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甚者，上述《意見》並非國家法律，甚至也不是政府部門訂定的法規，而僅僅是中國共產黨的一個內部指示，其制定機關有3個，分別是：中共中央台灣工作辦公室、中共中央宣傳部、中共中央對外宣傳辦公室；而發布機關則是中共中央台灣工作辦公室秘書局。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0 }' P3 x6 d% L6 h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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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產黨在大陸當然可以橫行無忌壓倒一切，但試問，在《基本法》裏，有哪一條容許梁特和劉江華把大陸共產黨的「意見」拿來香港特區政府部門強制執行的呢？也許特府高層現在知道理虧，所以事情在康文署鬧大之後，梁特把球推給劉局長，而後者面對傳媒詢問時，只是硬着頭皮語焉不詳一番然後急溜。tvb now,tvbnow,bttvb$ e' g- y. t1 x, Q; m, p5 x8 l

但改名事件不是理虧那麼簡單，這是嚴重違反《基本法》，嚴重濫用公權力，嚴重對港人權益肆意侵害。人們不禁會想，在特府裏，除了一些高層的如黨員，沒多少人會如此明目張膽以黨規當作港法的。梁生，是您的主意？梁生，您真的姓黨？

姓黨就可以連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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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姓黨的都姓毛，便是文革期間被毛鬥死的「老同志」，臨終之時也都會再三表白對毛主席的無限忠誠，不必再顧慮自身安危也要為尚存的家人着想。但今時不同往日，姓黨的，下面還可以分成姓習的、姓江的、姓胡（耀邦）的乃至一些死而不僵姓薄的。習大大強調黨校姓黨、央視姓黨、網絡姓黨，潛台詞都是要人姓習。那未必盡是他的私心使然，而是像毛當年搞個人崇拜，不得不那樣，因為假如一個專政的黨不是單姓而是多姓的話，沒有民主多元體制富有的那種黏合力，就會內鬥至解體，像八十年代末的蘇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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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黨既然不保證忠於當今聖上，梁特便是三呼姓黨姓黨再姓黨，也不一定足以取信中央而得以連任，因為其他競爭者當中，難保沒有人更能說服習大大，信他才是「真．姓黨」。最新的威脅來自保皇黨雙料議員葉國謙：「民建聯臥虎藏龍，有很多符合做特首條件的人……。梁振英如果要競逐連任，需考慮向反對自己的人士，釋出更多的善意，以免令社會更撕裂。」口吻如同泛民（見昨天各種媒體報道）。5.39.217.768 D& j6 b2 U( J; j. w8 B; J

第二點要明白的是，中央從來「對事不對人」，誰管你特首姓甚名誰，你能夠把香港管好，你就可以「多坐一會」，不然你就要「腳痛走人」。「管好」什麼意思，因時而異；2008年起，大陸經濟後欄失火自顧不暇，政治方面浮現出胡、薄內鬥的端倪，故中央對香港的要求降到很低，就是「少給國家添煩添亂」。這個「回歸的最低綱領」，便是那個時候北京向香港當權派提出的。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 R- H7 c# [( n" r* I$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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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年下來，大陸經濟問題愈來愈多，貪腐禁之不絕而內鬥方興未艾。最近北京出重手打擊在香港的政治禁書出版人；大陸的一個官媒更出現非黑客公然放置的反習文章，事件牽連甚廣，包括一位居港大陸媒體人；這些都是黨內高層內鬥熾熱的徵兆。因此，「少給國家添煩添亂」仍然是北京對特區的要求而不會作更大野心之想。tvb now,tvbnow,bttvb' K$ u! T* r* ]% |% o

可是，在「管好香港」事上，梁特及他的治港粉絲童子軍和西環領導一樣，害了極左幼稚病，迷信中國形勢還是大好，以為領導人要的是港人「交心」，殊不知那是「回歸的最高綱領」；2010年之後大陸黑暗面陸續暴露，這個最高綱領便愈來愈不可能達致。但梁特卻囿於意識形態而誤讀港情，認為「亂港反中」的不過是一小撮，壓一下便服；結果，特府出手一壓（佔運期間的79顆催淚彈是最佳代表），社會就撕裂，年輕一代就喊出「命運自決」，分離主義生成了；再壓（「魚蛋革命」的兩響槍聲），壓出了港獨。這是反過來替中央添了莫大的煩亂，結果最低綱領也達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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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淆回歸的最低和最高綱領8 g# k+ U+ w3 B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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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免特府中人依然不知中央「稼穡艱難」，筆者不厭其煩指出兩件事點明：

（一）釣魚台問題毫無進展卻急於與日本和解，單從經濟上看便知有此需要。「十三五」的GDP增幅目標下調，外滙日漸流失，工業生產方面的投資萎縮，外資尤其技術含量較高、管理比較完善的日資意興闌珊，年度總投資額於2012年達到高峰之後連續3年急跌，2015年已經跌至峰值的一半以下，不能不引起北京高度關注，所以去年大陸舉辦的對日招商投資說明活動比前年一下子增加了四成，債台高築資金短缺的大陸地方政府更是特別踴躍。5.39.217.76# K8 z+ Z" ^7 g; B5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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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資多寡直接影響GDP（GDP的三大組成部分之一便是投資，包括外來直接投資），過去大陸GDP增幅奇高，原因之一就是從外國「吸金」（吸收投資資金）的能力特強，但如今已遜色很多，日本這一環節不容再失，所以放軟身段【註5】。

（二）面對台灣蔡英文強勢上台、民進黨「完全執政」，大陸也持續放軟。本周一，蔡接受台灣統派喉舌《中國時報》專訪，乘機向北京「壓價」說道：「期待大陸方面運用這個機會，再展現一些善意。他們也知道在一個民主社會裏，台灣人最希望看到的是什麼。相信中國大陸應該有能力做這個思考，倒也不需要我們去指點他什麼。」蔡的一貫立場是，不僅兩岸沒有什麼「九二共識」，連國民黨、馬政府的「一中各表」也是不可接受。然而，大陸方面很快有了「側面回應」。

昨天《人民日報》海外版的一篇評論便這樣說：「蔡英文可以不講『九二共識』，但必須認同九二共識核心意涵。」大家都知道，「九二共識」四個字寫出來的話便是死板無彎轉，「意涵」卻包含很大迴旋空間。這可說是大陸方面相當重要的讓步。大陸希望從蔡得到的內涵，當然是「兩岸同屬一中」，但蔡英文卻可以繞道而行不必直面，而北京為免幾十年來幾代領導人的對台工作前功盡廢以失敗告終，最後唯有擺點硬樣便收貨，「走着瞧」。

不知北京「稼穡艱難」特府添煩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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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對日對台放軟身段的原因，大家才可以理解近日北京對香港「吹暖風」賣甩強硬派的態度何來。本民前黃台仰提請法庭准許他離港參與在達賴喇嘛居所舉辦的一個「族群青年領袖研習營」而法庭批准之，在過程中，控方竟不提異議，固然反映警方的檢控證據甚為不足（黃在事發當晚很早就離開現場），也肯定因為大陸方面認為特府若在此官司上輸打贏要，只會強化黃台仰的受難英雄形象而令勇武本土派累積更多同情和能量，往後替北京添更多煩亂也。tvb now,tvbnow,bttvb* s5 W4 p' `4 ]2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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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得香港如此「一鍋泡」者，換作是商業機構的CEO而公司被拖累至此，則公司的董事會一早已經「換帥」。主流管理理論認為，大機構如果業務長期（好幾年）都如自由落體般每下愈況而要徹底翻身，通常不會讓原來的CEO留任而需另請高明，原因是，就算原來的CEO聲稱願意改轅易轍，但在他的意識裏還一定保留若干嚴重盲點，讓他繼續下去只會舊病復發。老狗教不會新把戲，大半世生活在某種固定意識形態裏的人，大徹大悟談何容易！tvb now,tvbnow,bttvb7 E$ [, t5 o" M" l9 p8 h) Y* B3 I

練乙錚特約評論員

註1：參考大陸首都師範大學馬克思主義教育學院副教授黃延敏的論文〈「破四舊」運動的發展脈絡〉，連結在http://www.cuhk.edu.hk/ics/21c/issue/articles/137_1109069.pdf。
註2：下列搜尋結果包含很多大陸資料數據庫的文章，作者欄都含有「國立台灣大學」一詞，除了改用簡化字書寫之外，大部分都沒有改動：https://scholar.google.com/scholar?q=国立台湾大学++.cn&btnG=&hl=zh-CN&lr=lang_zh-CN&as_sdt=0%2C5。2012年特府中策組委託台灣義守大學做的關於港生留學台灣的研究報告在http://www.cpu.gov.hk/doc/en/res ...rsity_in_taiwan.pdf。
註3：港生到台灣升學人數見http://www.am730.com.hk/article-304582。+ _% F7 L% K- z" A, A' G
註4：見2016年2月12日修訂的《香港獸醫管理局（獸醫註冊）規則》附表1和2：http://www.vsbhk.org.hk/doc/rule_vsb_reg.pdf。公仔箱論壇7 Y# A& W5 g( @
註5：關於日本投資大陸的總量變化和前景可參考《日經》中文網文章http://zh.cn.nikkei.com/politics ...18759-2016032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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