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事討論] 黃進發／伊刑法是重典嗎？

面對《丹伊刑法》，我們不應以源自宗教爲由把它排除在外，要避免它席捲全馬，首先就要知己知彼，別人云亦云，勿再言必稱Hudud，認清它是範圍更廣的Syariah Criminal Law。還有認清關鍵是司法公正，並非個別聯盟或政黨存亡問題。若要與伊斯蘭主義者對話，須站在公正的制高點上，而不是以「來届選舉勝負」的現實考量要對方放下「來世」的宗教考量。
馬來西亞伊斯蘭黨決定在其執政的吉蘭丹州實施伊斯蘭刑事法，雖然此舉須國會通過修憲，或修法擴大州議會權限方能落實，但已在朝野和民間社會引發震盪。《吉蘭丹伊斯蘭刑事法》（簡稱《丹伊刑法》）擁護者最喜歡用的辯護詞，除了真主的旨意，就是「亂世用重典」這項功利主義邏輯，訴諸害怕罪案猖獗的民情。
重典能不能嚇阻罪犯、讓社會得享安寧，當然是可以爭論的事。許多反對該法的人，要麽從功效上質疑重典阻遏犯罪的有效性，要麽從人道主義角度去爲罪犯的人權發言。然而，對伊刑法擁護者而言，這些都不構成有力的挑戰，近乎對牛彈琴。反對者越關注罪犯的人權，就越坐實了伊刑法是重典的想像。tvb now,tvbnow,bttvb1 ?! s0 p( w) f, ^4 c5 T# k- u
重典無效或不人道論述公仔箱論壇2 b+ U% W8 O3 `2 q" i
對於重典阻遏犯罪的有效性，支持者的反應一般有兩種：第一種，舉聖城麥加爲例，引星期五中午祈禱時商店未關門但無人偷竊的現象爲注脚；第二種反應是直接了當地問：「你不試怎知道沒效？」
至於從罪犯人權、人道主義出發的反對，擁護者也有制式的回應。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 {- k/ Q3 W7 j% L( C
第一，伊刑法强調寧縱毋枉，只要證據上有疑點，或犯罪純粹是環境所迫（譬如赤貧者偷竊來糊口）、受害者或其遺屬願意饒恕加害者，法庭就不得判處無法减免的「固刑」（Hudud）與「報復性」（Qisas）懲罰，而代以一般上相對寬容的「酌量性」（Tazir）懲罰。所以，滿街都是斷肢人士、義肢成爲大行業的景象，其實不可能發生。tvb now,tvbnow,bttvb8 I: `, q. z1 X% a7 I
第二，既然判處重典的可能性不高，只是意在阻嚇，爲什麽你還要反對來縱容罪犯？公仔箱論壇1 f; D  }1 @" S0 i6 v/ N
從擁護者的邏輯去看，《丹伊刑法》是亂世所需的重典，從價值上而言不容置疑。其他人說什麽，都不能動搖他們所看到的正當性。而且，當這些重典都只能實施於穆斯林身上，反對聲音如果來自非穆斯林，那就坐實了非穆斯林要干預穆斯林的指控。公仔箱論壇( }  h, ^5 u' O2 _  X
然而，《丹伊刑法》真的是重典嗎？非穆斯林真的不受影響嗎？tvb now,tvbnow,bttvb3 I0 @" [6 J, m. A% }  c9 f0 r. ]7 c
《丹伊刑法》全名爲Kelantan Syariah Criminal Code II（1993）2015，國內中文媒體一般上都譯爲「伊刑法」，不再沿用十多年前的「斷肢法」，馬來文與英文媒體卻繼續稱之爲「Hudud Law」，讓許多人混淆了《丹伊刑法》的真正意涵：「伊斯蘭教法的擴張」（Syariah expansion）。
《丹伊刑法》列出三種刑罰：Hudud（固刑）、Qisas （報復刑罰）和Tazir （酌量刑罰），都只適用於成年穆斯林。Hudud 只適用於偷、搶、通奸、肛交、誣告他人通奸或肛交、飲酒、異端言行七種罪行；Qisas 則適用於殺人與傷人兩類罪行，以眼還眼；Tazir 是所有不能以Hudud 或Qisas處刑的替代懲罰，形式爲監禁與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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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伊刑法》擴權的真正意涵
《丹伊刑法》如果落實，意味著伊斯蘭法庭的三種擴權。
第一，通奸、肛交、誣告他人通奸或肛交、飲酒、異端言行五種罪行，本來就在伊斯蘭法庭權限內，但是，受制於《1965年伊斯蘭法庭（刑事權限）法令》，監禁不能超過三年、罰款不能超過五千元、鞭刑不能超過六鞭，（所謂3-5-6限制）；《丹伊刑法》要求把通奸與肛交的最高懲罰提升至投石致死、誣告他人通奸或肛交者80鞭，飲酒80鞭，異端言行死刑與所有財産充公。伊斯蘭黨主席哈迪阿旺（Abdul Hadi Awang，上圖）提呈私人法案，最直接目的就在於廢止3-5-6限制，也大概是伊斯黨開明派可以接受的底綫。
第二，《丹伊刑法》把偷、搶、殺人、傷人四類罪行納入其權限範圍，只要罪犯是穆斯林，案件就不受轄於《刑事法典》（Penal Code）在普通法法庭（Common law court）審訊，而歸於伊斯蘭法庭，而其懲罰也就從《刑事法典》的死刑、監禁、鞭刑、罰款四類，改爲死刑、死後十字架暴尸、報復性懲罰【註】、監禁與賠償。5.39.217.76) y9 D: d5 @. R L
第三，《丹伊刑法》審理偷、搶、殺人、傷人四類罪行時，其搜證程序也就不按照原有普通法法庭采行的《刑事程序法典》（Criminal Procedure Code），而改用其本身以及《2002年吉蘭丹伊斯蘭法庭證據法》（Enakmen Keterangan Mahkamah Syariah 2002 Kelantan）的搜證程序。
第一部分的擴權只影響穆斯林，也是爲何伊斯蘭黨（包括某些開明派領袖在內）認爲非穆斯林不應該置啄的理由。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 c& ~( S6 w3 L7 _- D5 x$ _! W
第二與第三部分的擴權，卻影響非穆斯林，他們的案件有可能由伊斯蘭法庭審理，並非由於他們是被告，而是原告。在這種情况下，司法公正的品質，直接受到《丹伊刑法》懲罰與搜證程序的影響，那它會不會比《刑事法典》與《刑事程序法典》更能保障受害者的權益？
非穆斯林作爲潜在罪案受害者，完全是正當的利益相關者（legitimate stakeholders），必須有充分的發言權，伊斯蘭黨包括一些開明派和非穆斯林支持者要求非穆斯林置身事外，因爲這是穆斯林家務事，不是無知發言，就是有心矇騙。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0 B5 X/ B( d4 q( O% g% k1 a
任何宣稱代表全民的國會議員，也不能以本身是穆斯林爲由，拒絕正視非穆斯林權益可能受損的情境，而對哈迪阿旺的私人法案棄權。只是不支持，而不是投票反對，其實就是沒有道德勇氣、機會主義的放水。
面對《丹伊刑法》，我們需要的不是以它源自宗教爲由把它排除在外，因爲這就正中伊斯蘭黨下懷，要求穆斯林公衆與議員以宗教爲由支持它。我們需要的是以兩個標準嚴格檢驗其後果：一、它能否提升司法公正的品質？二、會否造成以宗教、族裔、性別、生活方式爲基礎的歧視？
如果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是「是」，而第二個問題的答案是「否」，那麽我們爲何只因它來自伊斯蘭教義與傳統就堅拒反對？反過來說，如果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是「否」，而第二個問題的答案是「是」，那麽我們就必須堂堂正正指出它的缺陷，而非以「求同存異」（agree to disagree）的態度，讓擁護者建立論述上的霸權。我們應該質問：傷害公正的法律，就算以伊斯蘭爲名，難道就代表伊斯蘭嗎？這項質疑，就算非穆斯林也可以提問，要求伊斯蘭主義者回答。7 K0 t: z$ C3 d

實例推演：楊巧雙娘家劫案公仔箱論壇9 [$ D8 ~" ]* Q+ d u; J0 ?/ R
今年三月，雪蘭莪州議長楊巧雙（上圖左）娘家發生破門劫案，五名蒙面搶匪用巴冷刀等制服六位非穆斯林受害者，搶走了8千令吉財物，但是沒有傷人。馬來西亞穆斯林連線（Ikatan Muslimin Malaysia ，ISMA）主席阿都拉再益（Abdullah Zaik Abdul Rahman，上圖右）迫不及待地質問楊巧雙，還要不要反對《丹伊刑法》？因爲如果雪州有伊刑法，那麽罪案就會减少，楊宅可能不會遭竊盜？5.39.217.76" C( b& P6 f2 g
這是伊刑法擁護者的典型「亂世用重典」論述，然而，以《丹伊刑法》爲例，楊宅的劫匪真會面對更重罰典嗎？公仔箱論壇8 k8 X: m! A8 y' }) q
我們首先要確定罪犯是不是穆斯林。如果確定是穆斯林，搶劫而不傷人的Hudud刑罰是斷右手與左脚，但首先，涉及財物達到4.45克黃金的價格（當今約620令吉）。由於歹徒有五人，所搶財物平均一人1600令吉，已超出上述門檻，所以可以實施斷肢刑罰。惟要能判處Hudud刑罰，必須有兩位公正（不犯重大戒律）的成年男性穆斯林作Syahadah（以真主起誓）證詞。像楊宅搶案，六位受害者都是非穆斯林， Hudud 刑罰就不能成立，只能由Tazir （酌量刑罰）取而代之，在《丹伊刑法》下是最高五年監禁。公仔箱論壇) P9 F3 I1 l! v* `5 k1 V: r$ E8 p$ b
同樣罪行，在《刑事法典》下是什麽刑罰呢？第392條下，搶劫的最高刑罰是14年監禁，另可處以罰款或鞭刑；第395條下，結夥搶劫的最高刑罰是20年，另可處以鞭刑；第397條下，持械搶劫，在其他刑罰以外，另可處以鞭刑。公仔箱論壇2 \9 }# h0 U/ e& X9 y& U
在沒有兩個公正的成年男性穆斯林作證下，《丹伊刑法》與《刑事法典》，到底何者才是結夥持械搶劫的重典？
阿都拉再益肯定是沒有理解《丹伊刑法》就發言。許多穆斯林也一樣盲目支持或者不敢反對，因爲Hudud刑罰早已寫在《可蘭經》裡；然而，以楊宅劫案爲例，重點根本不在Hudud刑罰，而在Tazir刑罰和强烈歧視非穆斯林和女性的搜證要求。這些才是真正的重點。公仔箱論壇( a# q6 Q+ m6 {% O5 N+ C1 H) c: x
我們要避免《丹伊刑法》席捲全馬來西亞，首先就要知己知彼，不要人云亦云，勿再言必稱Hudud，認清楚它是範圍更廣的Syariah Criminal Law；第二，要看清楚關鍵是司法公正，不是個別聯盟或政黨存亡的問題。若要與伊斯蘭主義者對話，就須站在公正的制高點上，而不是以「來届選舉勝負」的現實考量要對方放下「來世」的宗教考量。5.39.217.76" s# K1 y* }; o9 O3 o* [; a# F
【注】舉例而言，如果被告讓原告左眼失明，則理論上，被告需要受到的刑罰是左眼失明，但《丹伊刑法》完全沒有提供細節，不同於斷肢刑罰已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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