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事討論] 練乙錚: 失業率今年或超美延退休港陸皆不宜

本帖最後由 felicity2010 於 2015-3-12 09:53 AM 編輯 * X/ e/ r: q! a# q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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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大陸新聞辦公布2014年城鎮調查失業率「全年穩定在5.1%左右」，與美國最新的數字5.5%「有得揮」【註1】。. W" U- A, q+ y# j% U. g7 I& K

此前的十三年裏，大陸統計局給出的官方失業率一直「穩定在」4到4.3%之間，並在絕大部分年份裏都是一個4.1%的固定值，真是信者得救，而最不得救者當中，最近多了港人熟知的經濟學者張五常。張教授去年年底在深圳演講，不僅對近年的大陸經濟變得悲觀，更對官方政策多有微言，有碗數碗，最後還加了一句：「我認為中國的數據，那些國民收入的數據，歷年來都有點疑問，而且那些問號愈來愈多，多到大家都不好意思。我認為，應該停止公布……」【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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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大陸對失業率數據看得比GDP數字更着緊，因為前者對社會穩定和政權安危有更直接的關係；因此，儘管GDP增幅百分數從2007年的峰值一直下跌，七年瀉去一半，但是她的失業率數字卻基本上巋然不動。這完全是反常的，因為經濟學家都知道，失業率的波幅一般要比GDP或人均GDP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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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點，有英倫銀行（英國的央行）的研究為證：在過去三十年的二十多個OECD國家裏，失業率波幅╱人均GDP波幅的長期比值在3.6（德國）到19.8（瑞士）之間；然而，按照大陸國家統計局的數據，在2006到2013年（包括世界金融危機的幾年）當中，大陸的這個比值竟然是0.04；也就是說，大陸的官方失業率相對波幅只是OECD國家當中最穩定的德國的1%【註3】。- U- [. u! Y4 S1 Q; o3 M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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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大陸搞的是像三十多年前的鐵飯碗計劃經濟，那麼上述的「超穩定」結果還勉強可以想像，但在今天改革開放了的經濟裏，鐵飯碗國企的勞工比例不到全國就業市場的三分一；如此，近乎零的失業率波幅就只可能是「數字維穩」的結果了。其實，超穩定數字背後有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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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官方的失業率數據，自1978年開始發布以來，都是所謂的「城鎮登記失業率」；就算官員不做手腳，也有問題，因為數據來自失業者主動登記，而且只含城鎮不含鄉村的數字。問題之一是，大陸的失業救濟並未完全成為制度，不少失業者都知道，登記了也沒有什麼好處，所以往往索性不登記，尤其是流動人口當中的。還有就是大陸農村失業率官方數字根本不存在；有些零碎的，卻相當駭人，例如2014年年初社科院發表的一項研究，指農村本科畢業生失業率竟高達30.5%，是城市的兩倍左右【註4】。

因此，國家統計局一直以來的城鎮「登記」失業率根本不能作準，所以去年7月底，李克強要求有關當局切實得出並「適時」公布城鎮「調查」失業率；那是逼着統計局官員主動抽樣調查狀況，而不是被動等失業者登記、上報。結果，中共1949年建國以來第一個城鎮「調查」失業率今年年初面世，就是上述的那個 5.1%，比去年的4%登記值大幅提高，破了1980年以來的最高紀錄（1980= 4.9%)，算是比較老實，卻依然不包括鄉鎮的資料【註5】。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們可預料大陸的失業率就「穩定在5.1%左右」，而其他數據也會「恰到好處」。9 K$ C- B: ^2 k9 o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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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大陸經濟自2008年以來，雖經2012年首次出現的適齡勞動人口萎縮，卻因GDP增幅開始下行，以致就業問題日趨緊張。今年官方估計城鎮新成長勞動力大約1500萬人左右，但政府工作報告裏卻只提出了城鎮新增就業「1000萬人以上」的目標；之間的差額，可能悉數要由退休人士空出來的位子填補。去年的有關數據與上述大致相若，7.4%的GDP增長卻依然讓失業率提升了5.1－4= 1.1個百分點（如果所有官方數據沒作假）；但今年的GDP增長預期只是7%左右，而且按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部長尹蔚民3月10日在兩會上說的「今年經濟下行壓力持續加大，1、2月份城鎮新增就業數據比去年同期下降」來看，則全年的失業率很難再「穩定在5.1%左右」【註6】。如此，今年稍後，大陸和美國的失業率可能就在5.3%附近交叉了。

退休年齡延後 v 年輕人的利益

除了就業問題，大陸同時面臨一個因人口急劇老化而導致的養老資源嚴重不足的問題。今年兩會的黑龍江代表已經在會上對李克強表明：「明年、後年可能遭遇養老金發放不出的困難。」【註7】提出了延後法定退休年齡的做法：後年正式出台具體方案，之後的第五年開始逐步實施，分若干年完成。同一政策，以前的兩會上已經提出討論過，不過，當時與會者的反對意見相當普遍。無獨有偶，特區高官也於2013年提出過類似的想法，香港人的反對聲音卻不是太強烈。

目前，大陸的一般法定必須退休年齡是：身體健康正常的女職工50歲、女幹部55歲、男的一律60歲；有疾病的或在特殊行業裏工作的，可以提早若干年。這些規定，可以一直追溯到1951年的《勞動保險條例》。與外國的情況比較，大陸現時的退休年齡無疑大大偏低，可謂人人皆享earlyretirement，以致很多人退休後的活命年數比退休前的工作年數還要高，政府及企業的養老負擔因此非常重。大陸各級政府推行的養老金制度包含很高的pay-as-you-go成分，所以在人口老化、就業人口相對非就業人口比例萎縮的條件之下，入不敷支乃是必然。那麼，像不少外國一樣，以延後法定退休年齡求取節省政府的養老開支，是不是一個可行之策？實行之後，會引致什麼宏觀後果？3 [+ k) H$ T5 r( I& s

按直覺，起碼在短期而言，老年人在就業機構裏「多坐一會」，會減低即時的年輕人就業機會。這其實是幾年前大陸政府放棄有關提議的一個主要理由。不過，這個說法無形中把老年人和年輕人的勞動供應看成是只能互替的、零和的、不能互補的生產要素。2 l. f0 Z5 X; c5 x9 ?9 g: U

然而，這個看法找不到實證根據。事實上，眾多的國際研究顯示出相反的現象：如果一項政策或一個外來因素只是直接有助老年人（指55至65歲人士）延後退休，結果卻很快會間接導致年輕人的就業機會增加，是同向的因果關係；反之亦然（這類研究不包括對同時直接影響老年人和年輕人就業機會的因素的研究，例如經濟出現大衰退或大泡沫，就都是這樣的一種因素，所觀察到的老年人和年輕人的就業機會同時減少或同時增加，但兩者之間不是因果關係的互動，而都是大衰退或大泡沫同時導致的結果）。' _' j- |, |* r3 \/ @; z

這方面的探討，最全面的要算2009年三位分別是MIT、哈佛和加拿大UBC的經濟學家主持之下完成的大型的、十二個國家的事例和數據的研究。這些國家包括九個歐洲的主要國家以及美國、加拿大和日本。除了美國的勞動市場表現稍有不同意外，其他十一個國家的資料都顯示了直接有助老年人延後退休的政策，結果都很快會間接導致年輕人的就業機會顯著上升。也就是說，兩組不同年紀的勞動者的貢獻幾乎是即時互補或相輔相成的。大陸的學者當中，中央財經大學的張川川利用大陸的數據，也得出了同樣的結論【註8】。tvb now,tvbnow,bttvb! L' ^) I+ D( y. ?  [3 l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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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如果從善用養老資源、整體就業和社會短期總產值的純粹是量的角度看的話，提高過度偏低的法定退休年齡，好處的確存在。但是，這個政策的負面影響，卻是長期的、質方面的。如何取捨，要看是哪個國家在什麼階段。

退休延後兩大害

* k! I; w/ r9 l+ q8 o0 L延後退休年齡有什麼不良後果呢？人口學的研究告訴我們：人口老化起碼有兩個壞影響。其一是，數量上佔優勢的老年人群體，會通過政治影響力，引導更多
的社會資源流向自身（如老年醫療包括老年疾病的研究、老年服務等），導致年輕人群體的資源不足（如教育、體育、生育、工傷保障等方面的開支），對社會的未來不利。其二是，老年人佔據太多的決策位置，造成社會的保守性提高、辦事速度下降、改革和創新活力不足。總的來說，大家可以想像，其他相同、老年人（65歲以上）佔15%和50%的社會，會是兩個氣氛、氣質很不同的社會，特別是如果老年人都佔據了決策位置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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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驗、創新、活力和年齡的關係，已經有不少研究者探討過，分別是老、中、青三個年齡組別的長處；但比較大的問題是，經驗是向後看的東西，「太多」的
話，就會窒礙創新和活力的發揮。這在科技、管理、政治、社會運動、社會倫理等方面而言，大都是如此。研究發現，無論是理論還是實證或經驗為主的學問裏，重大創新的最佳年齡都是「狹義的中年」，即35到40歲之間的年紀（當然也有不少例外！）。

二十世紀初的時候，最佳的科技創新年紀是35歲左右，但到了二十世紀末期，最佳年紀大約延後了六年，主要是因為在絕大多數的領域裏，知識（即以前的發現、發明）累積多了，學習的階段必須延長，才能達到學問的最前沿，有無阻的視野和足夠的能力去創新。此所謂「知識的重擔」。不過，延後的六年，比不上二十世紀一百年裏西方人平均壽命延長部分的一半；例如英國人1900年是的平均壽命是48.5歲，2000年之時是78歲，故所謂「狹義的中年」，在生命周期裏的相對位置是前移了，從四分三變成二分一【註9】。tvb now,tvbnow,bttvb7 P2 X9 N  L2 f' G% ]% x

如果不看科技而看依附在科技特別是資訊科技上的社會性創新，如社交網絡、商業網絡等，老年人的劣勢更是明顯。公仔箱論壇$ U# j' m) K3 @& o: o&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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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甚至可以說，創新對老年人來說是有威脅甚至有害的，因為新的突破無形中令老年人的很多方面的知識和經驗都貶值了，而老年人也傾向少學習新的東西，因為時間和精力方面投資的回報期愈來愈短。同理，一間公司的平均年齡愈高，其他比較年輕的公司的更多的創新對這間公司而言，打擊可以是致命的。更放大一點看，一個平均年齡愈高、老人愈多掌權的國家，很大程度也會是如此。5.39.217.76  q5 U! X1 L7 B2 x. n; X1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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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老年化，如果有辦法讓退休年齡延後，卻不阻擋中、青年佔據重要決策位置，那就能夠兩全其美，但寄望在位的掌權者自動讓出權力，是很渺茫的事，何況咱們中國，還有退了休還不讓出權力、即所謂垂簾聽政的傳統。如此，把退休年齡延後的政策，長遠來說，對中國人社會產生質的壞處，特別可能蓋過量方面的好處。大陸現階段常說要提倡創新，香港亦然（特府要搞創新及科技局）；但是，把法定退休年齡延後的做法，卻是與獎勵創新的方向背馳的。總的來說，筆者傾向不看好這個做法。tvb now,tvbnow,bttvb- Z. }( H; _9 Q

《信報》特約評論員$ }; X" a5 v% ~- ]: C( E

【註1】2014年大陸官方的城鎮調查失業率數字見http://business.sohu.com/20150120/n407926158.shtml
【註2】張五常教授的演講全記錄見去年11月9日的《鳳凰網》http://news.ifeng.com/a/20141109/42429876_0.shtml
【註3】英倫銀行的OECD數據見2012年8月發表的LabourMarket Institutions and Unemployment Volatility，WP#461，p.14；波幅是用標準誤差（σ）來量度http://www.bankofengland.co.uk/r ... pers/2012/wp461.pdf。大陸的數據來自國家統計局網站數據庫。
【註4】社科院的農村本科生失業率數字見http://china.cnr.cn/yxw/201402/t20140219_514880856.shtmltvb now,tvbnow,bttvb: L4 R: V; Y8 ]6 y: Y  [+ `6 W
【註5】李克強提的數據要求見http://www.yicai.com/news/2015/01/4065526.html
【註6】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部長尹蔚民的講話見http://economy.caijing.com.cn/20150310/3836124.shtml
【註7】黑龍江代表關於發不出養老金的談話見http://economy.caijing.com.cn/20150309/3835558.shtml0 r3 u  S( e" }/ q" S, m( j
【註8】這兩個研究的完整報告，可分別在下列兩個連結看到：Gruber,Milligan and Wise,http://economics.mit.edu/files/6745；張川川，http://mpra.ub.uni-muenchen.de/37221/1/MPRA_paper_37221.pdf。
【註9】關於年齡與科技創新的關係的研究，下列兩篇最新的論文都值得讀：Jones& Weinberg,http://www.nber.org/papers/w19866.pdf；Packalen& Bhattacharya,http://www.nber.org/papers/w20920.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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