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帶著看一場「東方鐵達尼」海難的心理準備,走進電影「太平輪」放映廳的。沒想到被導演開了個玩笑—這只是上集,人們心中揮之不去的那一趟船還沒開出去,可是也足夠悽愴了。 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紀的外省老伯,伴著清晰可辨的國語口音,將並不太大的電影院,裝滿了滄桑的年代感。我想或許他們比我們更接近那些銀幕裡頭的畫面,想到這裡,又不忍再想下去。 前一次在台灣看與國共恩怨有關的歷史片,是較為貼近台灣視角、時代更近、也更有噱頭的《軍中樂園》。因此片中出現的一位北方口音濃厚的國軍老軍官,在一個台灣年輕人居多的空間裡,已經顯得極盡違和了。 這一次,鏡頭拉回了兩岸作為一個宏觀的場景,往前追溯到互相纏繞的共同記憶。 坐我身後的老伯,是由兒子陪伴來觀影的。情節一路延展,他便一路「點評」:一會兒為兒子解釋片中熟悉的事物,一會兒又對劇情的發展聊表己見。鄰座的兒子一言不發,也許他只用身體語言附和,但我看不見罷。 現今在台灣,就是這些外省老伯,以及他所代表的那個群體,才能將大陸與台灣的歷史,以一個中華民族的視角,順理成章地無縫接軌。 太平輪沉沒的故事仍然流傳,或許也還有此岸人相信這是與自身相關的歷史。就像那後排的外省老伯,還有紅遍大江南北的蔡康永。這些片段實實在在地把「各自為政」的兩岸拉回同一軸線。 確實,兩岸仍有同一部歷史,卻是以傷痛畫上句點的一部。 劇中那個人頭攢動,三教九流八方雲集的上海碼頭,無法不令我想起現代機場的國際航廈。那種親友分別時,不知再見是何日的感慨,恐怕是現在與當時,兩個時代的人們,最可望達成的共鳴。 區別則在於,山河破碎的關頭,再見與永別常常只有字面上的不同。若是再不幸者,一張承載「鄉愁」的船票都顯得遙不可及,於是連永別都成了奢望。只能同那些失足落海的人一般,一起被時代的浪潮帶走。 誠然,太平輪海難的背景,是一幅「青天白日」黯然失色、國軍兵敗如山倒的畫面。但那種年代真的有勝利者嗎?我只看到全人類的苦難。 聽聽那些倖存者的聲音吧。有人說「現在我眼睛一閉上,就覺得身體漂浮在水裡,漸漸往下沉,往下沉,我想一定是上天不允許我去台灣的。」而那些沉入海底的人,和那些漂洋過海的人,只是一念之差。 今天我們記得這一段歷史,不要為了爭論是非,不必只是沉湎悲痛。應該為了從今往後,海峽號也好,中遠之星也好,這些往返於台海之間的「新太平輪」,能夠行駛在太平的航道上。 歷史夾縫中的苦難與創傷,就讓沉船一併帶走吧。唯願兩岸今天重新書寫的新歷史,不要再有失敗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