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發現場除了兇手，還有攝影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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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刀少年血洗捷運，一夕間便將江子翠從一個邊陲的車站，變成一宗連環奪命慘案的關鍵詞。當照片和相關消息在網絡上湧現，兩種矛盾的反應近乎同時撞出，首先是震驚於血漬滿地的畫面，而緊接着震驚的，當疑兇鄭捷被捕，是一連串的不意外。各方媒體迅速將兇案的主人公「起底」，再經群眾瘋傳：宅男、思想古怪、常看暴力電影和漫畫，朋友也很少，完全符合了這年頭我們對隨機殺人的少年的預設想像。鄭捷的身世和故事，表面有家庭壓力的因素，骨子裏亦顯現了社會問題，但你好像不會在這個少年身上找到任何善意的描寫。當一個人被揭露活了二十多年都沒做過任何好事，反而從小到大每一秒鐘都有成魔傾向，筆者不禁思疑，這條成魔之道未免理所當然得像是一條平坦的成魔專用通道，到底是他本身就想化身成魔，抑或是在針對性的凝視和判解之下，被塑造出一隻妖魔？公仔箱論壇# q( x* ~: }' F# W* C* F1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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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鄭捷的描述，愈往不正常的地方落墨，便愈使他接近魔鬼，遠離正常人類的本質，但實際上，他既不瘋癲，而且在「如何有效成為殺人犯」這課題之上，他無疑做得很正常而合理。首先，兇器是兩把水果刀，而不是花巧的縮骨刀或蝴蝶刀，也不是古蠱仔電影那種惹人注目的開山刀。其次，也是最合乎邏輯（同時最冷血）的事情，就是經過了計算，從而選擇龍山寺到江子翠這一段車程行兇。龍山寺和江子翠兩個車站之間，其實隔了一條新店溪，前者位於台北市，後者則已屬於板橋區範圍，因此，其車程屬台北捷運時間較長的一段。以香港的鐵路圖來比較，約莫是荃灣西到錦上路站，或大埔墟到大學站的距離。原因很直白，正如鄭捷在口供中提到，因為車程長，可以殺更多的人。這令筆者確信，他沒有一點是謎一般的魔鬼，而始終是一個以人類方式來思考的人類。並不是要說明他有多聰明，計劃有多周詳，對他來說，江子翠事件是一套有進行過道具製作和場地篩選，讓他能夠扮演魔鬼的，自導自演的血腥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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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做一件大事」tvb now,tvbnow,bttvb% K2 f3 o) s( j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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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2 [5 |! }/ R還有一點，鄭捷被捕後曾提到，殺人動機是「為了做一件大事」，目的是要揚名，因此，其行為不是三池崇史的賣座電影《惡之教典》那種將全校學生殺光，確保無人知道自己的身分——而是剛好相反，就是要有人知道。這樣說可能有點變態，事情若要鬧大，在殺光所有乘客這個極端目標之上，他更考慮到需要留下一些乘客的性命。5.39.217.765 v% @% ], @2 c5 z6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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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很明顯，兩個車站的距離很遠，但江子翠殺人事件的信息，卻傳得快如閃電。叫筆者震驚的除了那些照片上握着血刀的鄭捷，還有那些可以將這少年拍進手機的乘客。江子翠事件的消息能夠即時流傳得如此快速，實在「有賴」乘客拍攝到他持刀走出江子翠月台的畫面，甚至還有他和乘客在車廂內以雨傘和刀對峙的影片，但這到底是哪來的戰地記者精神？上飛機外遊前拍一下登機牌，吃飯動筷前拍一下主菜，睡前拍一下素顏也算了，姑且無傷大雅，但連面對一個刀頭舐血的兇徒都要優先拍照，如果說拿刀砍人的是恐怖，在這種生死關頭拿手機拍人的，難道真是善男信女？被殺之前要拍照，和殺人之前要拍照，事實上一樣充滿病態。tvb now,tvbnow,bttvb3 w2 i) t2 z/ ^: i* {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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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隨機殺人事件，在世界各地殊不新鮮，江子翠事件屬一慘例，但也實非天降異象、道德淪亡之先兆。若從而引伸到台灣社會風氣出現弊病，急須整治，不客氣一點說，就是慣了說故事、做文章，為賦新詞強說愁。這也稱得上是台灣人習以為常的處世之道，無論一個人、一條街，以至一件芝麻綠豆的小事，都有故事，都可以被寫成一個故事。背後不無實際功用，畢竟說一個故事相比於單純一件事，較為淺白易懂。因此，鄭捷血洗捷運連斃數人，不到兩天便給台灣的民眾和媒體轉化為一篇接一篇的「孤獨少年成魔事件簿」，用探射燈直照其家庭背景和學習經歷，就好像一廂情願地懂了他的為人，掌握了他的過去。當事件的來龍去脈得以理順，它便同時得以釋懷和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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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捷說，是想做一件大事才殺人，但我認為這只是主觀想法。他可以躲在西門町峨眉街的巷子裏，不消半晚便可無人知曉連斃百人，所謂的大事不是純粹指殺人本身，而是將自己變成一個殺人犯。兩件事的差異在於，前者只需要兇手和受害人，而後者除了兇手和受害人，你明白的，還需要攝影師在看着，用手機上的鏡頭即時記錄他的「演出」，將現實電影化，變成視頻、短片與照片，愈拍得多，觀眾愈多。要有觀眾的認同，演員才能恰如其分演出其角色，並不是你要成為怎樣的人，而是你被期待成為怎樣的人，當鄭捷想透過殺人做一件大事，就得有人替他寫故事，把他想像成那個冷血屠夫的妖魔模樣。至於後來扯到社會問題，就像是那些愛看故事的人，總要拿個警醒後人的結論，替這個故事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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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照「起底」的敘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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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2 q) X9 @" p( R4 ^7 M/ B, gtvb now,tvbnow,bttvb當日在案發現場拍照的乘客、事後將他「起底」至童年的媒體、在各大留言板和臉書炒作爭論的網民，事實上都是敘述者，熱烈參與在故事之中。提到關於地下鐵血腥事件的電影，便會想起曾以女學生集體墮軌自殺為背景拍攝《循環自殺》的日本導演園子溫，其近作《地獄為何如此惡劣》所說的，彷彿就是另一個鄭捷的故事：講述從小渴望成為導演的平田，為了拍出一部大製作，遂與同伴混入兩派黑幫的血拼中充當演員和攝影師，一邊殺人一邊拍攝，毫不在乎鏡頭前屍橫遍野，只為完成一部夢寐以求的作品。鄭捷與故事主人公所想的，恐怕是如出一轍的事情。差異就是，園子溫這部電影是一部荒誕的喜劇，而發生在江子翠的殺人事件，卻是現實的慘案。然而，他可能還不察覺自己拿了真正的性命來拍電影，情况就好像我們愈是挖掘事件背後的種種因由，實際上卻愈是把它說成一個故事，——當然，這是一種處理真實慘痛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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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5 06:2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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