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巴馬與習近平在加州陽光莊園的高峰會,兩人晤面時間超過八小時,首日工作晚餐後的討論更延續到深夜十點四十四分。這樣的密切互動,在兩國歷史上是空前的。 從白宮宣布這次不拘形式的高峰會到真正召開,時間不到三周。本來三個月後的APEC會議及G20高峰會,歐習兩人都將見面,但美方認為習近平權力已經鞏固,沒有必要觀望,晚見不如早見;否則,待北京外交戰略形成,就來不及了。而中方也認為,習近平上任之初,最重要的就是將對美政策確定下來,沒有國宴、沒有廿一響禮炮皆無所謂,重要的是與歐巴馬本人坦誠面談。因此,習在預定的加勒比海訪問後,從美國的「後院」來到美國的「前院」停留會晤。 如此隨興的峰會形式,中美之間未曾有過。倒不是因為過去江澤民與胡錦濤特別拘泥高峰外交禮儀,而是過去中國領導人的外交致詞都須經政治局批准,領導人沒有足夠的自信與授權直接與外國元首會談。而習近平的外交格局不同,他可以拋開講稿,與外國元首面對面溝通,侃侃而談。 綜合會後美國國安顧問唐尼倫及中共國務委員楊潔篪的簡報,歐習兩人在會中同意的事少,不同意的事多。就減少溫室氣體排放及不承認北韓為核武國家,雙方有共識;但在網路駭客攻擊、南海的主權糾紛、人民幣匯率操縱和對台軍售議題上,則有歧見。 有歧見是正常的,雙方看法完全一致,才不正常。畢竟,中美兩國文化背景大不相同,更重要的是,一個是目前稱霸的強權,另一個是崛起的新興強權,雙方的認知各自不同。兩國領導人象徵式的碰撞,才是此次高峰會的意義。 縱觀歷史,世界上的大規模戰爭總發生在一個新興國家挑戰既有霸權的時候。希臘歷史學家修昔底德觀察到,斯巴達為阻止雅典的崛起,釀成卅年的戰爭;哈佛大學教授格雷厄姆‧阿利森(Graham Allison)稱之為「修昔底德陷阱」(Thucydides’s trap),認為這適用於歐戰前的德國,也可能適用今天的中國大陸。 美國希望自己仍是主導亞洲秩序的最主要力量,以維持亞洲的長期穩定;但中國則希望恢復自己亞洲第一大國的歷史地位,美國即使不退出亞洲,至少也要站邊去,因而主張發展「新型大國關係」。雙方不同的區域領導思維,勢必發生摩擦;兩國想要在競爭中保持和平共處之姿,這次峰會至少是一個起點。 某些美國官員認為,「新型大國關係」實即暗指美國不應干預中國的「核心利益」。所謂「核心利益」,是指中國絕對不能讓步的國家利益,如西藏、新疆和台灣等問題。習近平在高峰會中希望歐巴馬理解並尊重中國的「核心利益」,換句話說,北京想要在其周邊地區劃出「勢力範圍」。問題是,美國會不會退讓? 歐巴馬雖在致詞中談到「推動建設美中新型大國關係」,但這未必意味美國接受此一提法。事實上,隨著東亞逐漸成為全球經濟中心,美國極不願意將區域主導權讓給中國。美國海空軍在亞太地區的比例,正持續往六成增加,意味著其亞洲再平衡策略仍堅不退讓。 值得注意的是,習近平在高峰會上提出了台灣問題,重申了中方對台灣的原則和立場,並強調此議題涉及十三億人民的民族感情,要求美方恪守中美三個聯合公報,堅持「一個中國」政策,以實際行動支持兩岸關係的和平發展,停止售台武器。 看似舊調重彈,但僅僅提出議題本身,即值得我方密切注意。尤其,目前台灣問題的性質已不同於過去美中緊張時期,若美中發展新型大國關係,勢必衝擊美台關係,也將影響兩岸關係的進展。我相關部門應盡快了解歐巴馬的回應,以擬定後續的因應政策。 這次陽光莊園高峰會,不會是最後一次。在會晤的尾聲,習近平邀請歐巴馬總統訪中,兩人再做一次類似不拘形式的高峰會。也許這次沒有太多實質成果,但它在中美關係史上的重要性已經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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