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核‧安全﹕應否向核電說不?《七彩能源一鑑開——從日本福島事故看能源與環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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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明報 25-3-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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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海嘯引發福島核事故距今一年，德國政府率先宣佈完全放棄使用核電，台灣民間加大反核力度，中國則整裝待發大規模發展核電，當中部分會輸送香港，應付香港一半用電需要。香港人應否向核電說不？科學自然和人中間，有沒有絕對安全的保證？應該如何取捨？公仔箱論壇4 o( m6 {! q% `2 X) E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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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彩能源一鑑開——從日本福島事故看能源與環保》作者城市大學校長郭位教授，為香港幾位稀有的核電專家之一，他本身是美國國家工程院院士、台灣中央研究院院士、中國工程院外籍院士。福島核事故發生後的四月下旬，他是第一個外國專家前往仙台就核安全演講，其後他在報紙寫文章，在中港台三地大學做報告，《七彩能源》輯錄過去一年的文章與發言。面對人類能源匱乏，郭位教授從科技及成本管理等方面，大大肯定核能的可靠度與效益，認為福島事故引發對核的莫大恐慌，是對核電不瞭解所至，這亦是本書的出版目的。

郭教授刻下不在香港，我們透過電郵進行訪問，下面是教授的書面回覆。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 g, p) _: x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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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不安全在於人與科技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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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站在能源供應的可靠度，核能技術本身是當今最潔淨也是最安全的能源，福島核事故亦給後世留下可以借鑑的改良方向，然後，校長一再強調最不安全在於人，與技術無關，在理性考慮是否繼續使用核電的時候，你認為科學與人中間的互動和所帶來的不確定性，應如何解決？公仔箱論壇0 n6 I- S. w7 j) C

答﹕核能發電的理論基礎與應用技術都已很成熟，但它牽涉到的環節很廣，從建電廠到日常管理與恆常維修，其中不只牽涉到技術層面，還包含覑許多政經因素，尤其包括太多人為因素的不可預測性。按照可靠度研究，任何系統，尤其是我們人類這個系統，無法保證百分之百的安全。公仔箱論壇, l9 g; Z0 \+ @

根據各種資料顯示，多次大小核事故的發生，往往與人為失誤有關，僅以歷史上最大的三次事故為例，美國三哩島事故是因為一個通往蒸汽發生器的閥門給錯誤地關閉了，有人發現這個錯誤，打開閥門，但蒸汽發生器已經燒乾；前蘇聯切爾諾貝爾事故則是由於工作人員（故意）違章操作、判斷失誤而造成的，再加上反應堆設計有缺陷，而且沒有正常核電廠的安全殼等。去年的福島核事故雖由地震、海嘯觸發，尤其是海嘯，但是我們事後得知，經營福島核電廠的東電公司因品質管理問題曾屢遭詰責，事發後又反應滯慢，致使事故不斷升級惡化，還是逃脫不了人為錯誤。; B5 P2 |* C, u1 O8 A) I' y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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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們常說的，「每有危必有機」。人類是在不停地汲取教訓後逐漸改進、發展的。核專家已從福島核事故的慘痛經歷中得出一些教訓，其中包括注意系統的穩定性、持久性、一致性；完善品質管理機制；加強系統管理；提升核電技術；以及減少人為操作以達至減少失誤和出錯。例如，第三代的AP1000型核反應爐，將採用藉重力與自然熱對流的被動式設計運作，以減少泵、閥等人為操作組件，理論上能降低人為失誤的機率；另外一項新設計是，停電時核反應爐會自動停爐，並且在三天內不需要人為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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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現在有一種學科，叫做人因工程學（human factors engineering），研究目的是讓人工作得更有效、更安全、更舒適；提高品質，減少失誤，增加信賴度或者說是可靠度。+ j% U/ M1 O: T# T1 f0 k' G9 W: D

以飛航管理為例，有一套系統的「自檢、互檢、專職檢驗」整體管理機制。核電監管方面，除了用戶的監督、學界的諮詢外，政府也設有獨立的監管單位，以確保安全。在理想情下，日本的電廠、日本核能安全組織與學界的合作與平衡可以確保安全，但是日本流行的「近親繁殖」卻使這一平衡機制失去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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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講核能安全和風險時，不可忘了，火力發電、太陽能、風能等也有風險，煤炭發電對地球造成的污染和人命安全帶來的危害更已經到了不得不正視的地步。因此，我們在提升核能安全的同時，須以整體的角度看待能源發展與消耗，制訂完善的、可持續的能源政策和收費標準，鼓勵開發再生能源，鼓勵節能，鼓勵使用高效、潔淨能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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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慌源於不瞭解及心理障礙tvb now,tvbnow,bttvb4 C# \5 }- I3 }

問﹕對於日核電廠的事故引發對使用核電的恐慌，你認為是非理性亦屬不智，原因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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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對使用核電的恐慌有多種原因，一種是對核電不瞭解，二是心理障礙。tvb now,tvbnow,bttvb1 o" _$ @* {1 P

要消除對核電不成比例的恐懼，首先要瞭解核電。在所有核電國家與地區中，美國、法國和日本擁有的核電廠數量最多，分別有104座、58座和54座，日本發生福島核事故後不久，日本《朝日新聞》做了一次調查，瞭解民眾對核電的態度，與2007年相比，可以接受核電的百分比只減少了兩個百分點（53%:51%），在日本本土以及南韓，民眾反應也比較理性；相反，在台灣、香港及大陸，則出現民眾搶購食鹽、奶粉、碘鹽的情，主要是民眾對核電與輻射瞭解不多，再加上某些媒體的渲染，加劇了人們的恐懼。公仔箱論壇2 m. U; Q, a) @)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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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障礙以及所謂的「鄰避」（即可以建核電廠，但不要建在我家附近）心態也是一大因素。核電潔淨、安全，但不安心，從一開始就是個有爭議的問題。雖然大家都知道，煤、油、氣的開採以及火力發電會造成嚴重污染，但是得益於電、且用電量最大的城市人通常遠離煤礦、氣礦、油田，不會直接受到開採與發電污染產生的影響，而且這種污染是慢慢累積的，感覺上威脅沒那麼大。8 w& r- Z# B+ ^6 k5 {& R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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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僅以中國煤的開採為例，至今每年都有2000多人直接死於採煤事故，至於污染造成的直接與間接損失更是大得令人吃驚。原國家環保總局副局長王玉慶3月12日接受新華社旗下一份報紙的採訪時表示，去年中國環境損失佔國內生產總值（GDP）的比重可能達到5%至6%，大致相當於2.6萬億元人民幣（合4100億美元），相當於中國龐大外匯儲備的八分之一。另據官方估計，2004年中國環境損失相當於GDP的3%，2008和2009年也維持在3.8%左右，但去年大致提高了一倍。

福島核事故後，德國政府出於政治考量，決定於2019年廢棄所有核電廠，並承諾更多依賴再生能源，卻同時從法國和捷克進口核電，也是「為德不卒」的一例。

選舉權與核安全5 q: v* m& z( J; F* q: {

問﹕書中說，福島核事故的最大禍源是管理層在事發之初有隱瞞，資訊不透明是導致災害擴大的主因，亦提到日本文化中層層上報的不利因素，最後導致公眾不成比例的恐懼，你認為公眾監管可如何發揮作用？譬如一個普通市民，對於大亞灣核電廠的操作及安全措施方面，可如何參與，迫使電廠管理層以至政府層面的管理人員公開所有關鍵資訊而無隱瞞？5.39.217.76, b$ ~. r8 b$ d) C/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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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核電廠運作的安全關乎成千上萬人的切身利益，所以在建核電廠及核電廠的運作上，歷來有嚴格的要求。但是，從可靠度角度分析，世界上沒有百分之百的安全。對核電廠的安全運作，除了電廠本身需要嚴格按照規章程序做事以外，還須依靠學界和政府的監督、諮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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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眾應透過媒體力量及自己掌握的選舉權利要求區議員和立法會議員關注各種能源的開發、使用與發展，促使政府支持開設與發展相關學科，使學界與政府都能真正起到監督作用，並要求相關核電廠保持透明度。公仔箱論壇$ y) U  ?' ^3 B0 Z9 l) |

「近親結合」消減監察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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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日本電廠的問題是「近親結合」，消減了電廠與監管機構和學界間的互相合作與制衡作用，「近親結合」的說法跟香港的「官商勾結」相似，你認為「近親結合」對核電廠的安全甚為不妥，你會否認為，在一個「近親結合」文化當道的社會，縱使科技無問題，為防備有人為因素的災禍和風險而不適宜發展核電？就好像你看準中國高鐵發展過急，最終不幸言中發生溫州動車事故，抑或災難是不能倖免，因為只有災難的發生，才會出現改良和「洗牌」的契機。

答﹕「近親結合」是一種不良風氣，卻是可以改變的。正因如此，我們主張引住先進、合乎法理的做法。國際化潮流為改變不良風氣提供了大的時代背景，我們每個人都應力求成為改革者，從各個層次改革不良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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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大學為例，美國的大學很少聘用自己學校培養出來的博士生，而是鼓勵他們外出求職，就是為了防範「近親結合」。我們每個人都應為改變「近親結合」的風氣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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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我們應該重視品質與可靠度研究。這需要一個過程，但只要政治與企業有心制訂短期與長遠計劃，是可以做到的。以南韓為例，多年來先後製訂了多項長遠發展計劃及短期目標，如第一個「經濟發展五年計劃」中訂立的集中扶植「現代」為主力產業的目標，以及資訊業的國家資訊化目標等。如今，南韓的「現代」汽車、三星手機等產品已行銷全球，享譽世界。tvb now,tvbnow,bttvb, m8 p# C6 w4 a3 u0 T$ c  f9 N1 T) {

低廢料反應堆的未來" E3 E5 Q+ v- z0 Q! k

問﹕關於核廢料處置問題，現時舊核電廠可以燃燒的核燃料只有百分之幾的比例，科學家目標是完全燃燒淨盡，研究並已取得突破，請問有關突破是什麼？科學界預期仍需多少時間才可有成？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4 P  a# j4 m$ w4 o, l

答﹕核燃料的循環使用通常分成前端和後端兩大部分，包括鈾礦開採、礦石加工（選礦、浸出、沉澱等多種工序）、鈾的提取、精製、轉換、濃縮、元件製造等；後端包括對反應堆輻照後的乏燃料元件進行鈾鉮分離的後處理以及放射性廢物的處理、貯存和處置。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 O3 n+ O+ k# f( _" m% H+ [8 s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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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的核電技術，只用到核燃料的3％至4%，燒剩的乏燃料組件相當於燃煤發電後用剩的煤渣。這些沒有完全燒完的核燃料，經過一系列化學處理，可以提取產生新的核燃料。但是，乏燃料具有高輻射性的特點，對人體有害，分離、提取和提煉核燃料的過程相當複雜。目前，全球已有8個國家掌握這種核乏燃料後處理技術（新技術稱為「動力堆乏燃料後處理技術」，可將鈾的利用率提高到60%），如法國、英國、俄羅斯、印度和中國（2011年3月BBC中文網引述中國官方媒體報導說中國也已掌握這一技術）等。但是，科學家稱，核燃料的商業回收再利用成本高昂、技術複雜，安全挑戰大，至今尚未有國家將這一技術付諸實踐。公仔箱論壇; ]0 x( o: h: p& @

另據書中「後記」談及《華爾街時報》2011年12月8日的報導，微軟公司創建人之一彼爾．蓋茨也曾與中國核工業集團公司磋商，攜手研發一種開發成本低、安全性高、產生很少核廢料的新型核子反應堆﹕行波反應堆（簡稱TWR）。TWR利用快中子原理，可以在核反應堆內將貧化鈾（貧瘠的核原料）直接轉化為可使用的燃料並可充分焚燒利用，利用率高達60％至70%，因而可以減少乏燃料的處理。若TWR建造成功，將是體形較小、污染較輕的核子反應堆，產生的核廢料較少，而且毋須補給燃料即可運作多年。蓋茨的提議或許有困難，但是一個值得努力探討的方向。

後記﹕) j3 S+ p6 K- B5 m+ L( L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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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民調顯示她一直是世上最支持核電的國家。郭位教授答案二中提及的日本《朝日新聞》調查，記者上網翻查資料，《朝日新聞》其後進行的調查反映，日本民眾抗拒核電的比例出現戲劇性上升；事實上，全國130個地方有民眾示威反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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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四月調查的結果中，五成受訪者支持核電，至五月反對核電的百分比，已超出支持者比例；至六月，74％受訪者支持廢除核電，14％反對；另，64％受訪者贊成以可再生能源取代核能。最新於周前發表的調查則指出，57％民眾反對重啟反應爐，八成不信任政府安全措施。

那麼，民調結果反映的終究是恐慌，抑或是一個理智的抉擇？

文黎佩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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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馮少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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