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態情癡的救藥 林沛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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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年輕男女愛得病態、愛得抹殺自我，需取經中國文學，補一課「愛的教育」。公仔箱論壇+ k+ Y# |9 ~* g/ V, N
1 W1 b4 H+ B0 ^& v* d1 t g3 I分手是哲學，是藝術，是智慧，不是每個人都懂得用一個美麗、蒼涼的手勢去結束一段關係。舊情人有時一轉身，就變成一把四面割著人的剃刀片。一段男女關係結束演變成血案的新聞幾乎無日無之，誰說香港是一個冷漠、只知道與銀紙談戀愛的經濟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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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c4 _3 N) X G% Q# }6 m4 [的確，常常被批評愛自己多過愛別人的港男港女也許不知情為何物，但他們追求的，又往往是郁達夫致王映霞情書中所說的那種「如猛光電火，非燒盡社會，燒盡己身不可」的all-consuming passion。他們對愛戀的深陷，濃烈激越的情思，較之誓要「於茫茫人海中，訪我唯一靈魂伴侶」的徐志摩，其願意為愛情犧牲的心志又何嘗稍減一分？所以當情人變心，愛情不再，他們無法抽身後退，受昏了頭的激情驅使而犯下毀人自毀的罪行（crime of passion）。公仔箱論壇& \* K+ `2 F7 s/ n* ^' w; N
, L0 W1 g2 Z" A x$ A7 \5.39.217.76其實男女之情不一定要是沸點一般的浪漫愛，也可以是如燒白開水，溫度一點一分用細火煨出來的古典之情。香港年輕一代與中國文學的關係疏離，幾乎確保了他們所受的「愛的教育」殘缺不全。舉個例，如果他們讀過《浮生六記》，便可能不會那麼輕易就窄化愛情的豐沛。沈三白把愛情放回生命裏看，他寫的不過就是他與妻子的起居飲食和閒情生活。娓娓道來，呈現的是兩人生活的藝術、性情的相通和生命的相融。他們愛情的奧秘是「風流蘊藉」——露而不誇張，藏而不閉塞；如風吹水流般自然自在。在他們展現的情感下，尚有萬千深厚情感，因而取不盡，用不絕，可以長相廝守。這種愛情不但不會消耗生命，反而滋養生命，是一股提升生命的力量（life for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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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S G+ w) ?9 a從心理學的角度而言，為一個表明不愛你的人去犯法，意味保護自己的防衛機能（defense mechanism）已經失效甚至崩潰。在這重意義上，香港流行曲樂此不疲地歌頌的所謂情癡，其實只是被憂鬱症折磨的病人。生活的壓力無處不在，憂鬱症患者與日俱增，而抗憂鬱症的藥物更如雨後春筍般泛濫市場。然而憂鬱症不落言詮、難以啟齒的本質，卻使它一直受忽視和誤解。於是，在通俗文化的想像之中，憂鬱症患者披上浪漫的外衣化身為情癡，以灰色貴族的姿態出現。憂鬱症被浪漫化為一種「情人病」（Alover's disease），問題是：當一個人愛到失去自我，將自己的價值與生命的意義通通寄託於付出的愛是否得到回報，他／她究竟是情癡，還是心理病患者？公仔箱論壇- u) A0 ?$ G* k4 S1 O5 `4 F5 P6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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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冷眼閱世的張愛玲大概會說他們根本就是同類。《色，戒》的王佳芝假戲真做，為朦朦朧朧、似是而非的愛情賠上生命，絕對稱得上是張愛玲小說所有女主角之中的頭等情癡。可是，張愛玲斬釘截鐵地告訴我們，這個情癡為愛情所作的犧牲不僅不足為訓，簡直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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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佳芝以女通姦者的姿態接近易先生，表面上是獻身於光榮的冒險。然而王佳芝絕對不配稱為張愛玲筆下的傳奇女性，因為她缺乏她們那種尖銳的「自我意識」和膨脹的主體性。張愛玲筆下的傳奇女性，不管是《傾城之戀》的白流蘇、《金鎖記》的七巧與長安；還是《沉香屑：第一爐香》的梁太太與薇龍或者《紅玫瑰與白玫瑰》的嬌蕊，都是殷勤犀利的詮釋者、演繹者和思考者。她們也許在客觀上受到社會和現實環境的制約和圍困，但是在主觀意識上，她們在很大程度上是「她們自己的女人」。 m, o% {+ Y+ V* i
4 L+ y; O o' W' c3 t+ R王佳芝藉角色扮演進行的自我解放最終徹底、悲慘地失敗，因為一開始她就「奉父之命」去行動，在父權體制的光環和凝視下，一次又一次將自己的身體交給擁有權力的男人，任由他們收編與操縱。正因為她在整個過程中的被動與無能為力，仿如一個「旁觀自己戲劇的觀眾」，她最後因為無法分辨浪漫的愛情（romantic love）與慾望的眷戀（erotic attachment）、角色扮演與個人身份的區別而陷於萬劫不復之地。公仔箱論壇* g9 v6 p# g3 G
1 U9 N. @9 e- u0 G5.39.217.76誰不願意相信「人生自古有情癡，人間處處有真情」，但情癡會毀人自毀，真愛亦有千百種的表達方式。這是生活與現實的教訓，也是讀《色，戒》與《浮生六記》的體會。年輕人要更深刻地領悟愛，當然要更勇敢地去愛，但也不妨多親近一點文學，因為文學是生活的裝備，為我們儲存應付危機的精神資本。 |
發表於 2011-5-8 05:3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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