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事討論] 劉賓雁北京入土為安　江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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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賓雁北京入土為安　江迅
被譽為中國良心的記者劉賓雁在美國去世後五年，骨灰終葬於北京，墓誌銘「長眠於此的這個中國人，曾做了他應該做的事，說了他應該說的話」，仍被當局禁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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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冬不肅殺，何以見陽春。二零一零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是日冬至，大如年的吉日，民間有拜天祭祖的習俗。被譽為「中國的良心」的記者、作家劉賓雁的骨灰，四年前由家人從美國捧回北京，在他去世後五年的今天，終於安葬在距離北京市區三十公里的門頭溝天山陵園。終生嚮往「春天」的劉賓雁，落土為安了。這裏每逢春天，桃花盛開，群山翠鬱。公仔箱論壇' B) b& I6 @% x9 W$ j

十二平方米的墓地，產自山東的五蓮紅花崗岩墓碑近噸重，寬一米五，高一米二，厚七十公分。墓碑正面僅有生卒年和姓名兩行字：劉賓雁，1925—2005。「劉賓雁」三字，是他本人手書簽名體。墓碑背面鐫有立碑人朱洪和子女姓名。生前劉賓雁為自己撰寫的墓誌銘，「長眠於此的這個中國人，曾做了他應該做的事，說了他應該說的話」，卻因當局阻擾而未能如願鐫刻在墓蓋上。但是，如此平和的話語卻不被當局允許鐫刻在墓碑上，於是，骨灰歸葬延宕，他的英靈在寓所書櫥默默暫厝了四、五年。

劉賓雁在生命中的最後幾年，希望回到自己的祖國，北京當局卻設置障礙；當劉賓雁病重期間，再度提出希望回到生他養他的這片土地，北京當局再度拒絕。二零零五年，劉賓雁病逝美國，在普林斯頓靈堂遺體告別儀式上，兒女們在花圈上寫下承諾：爸爸，我們一定帶你回家。當時，有朋友對劉賓雁兒女說，先把部分骨灰葬在美國，兒女們堅持說，回北京，是父親生前的意願；回祖國，這是父親最後未了的遺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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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暮淒風，天寒青蒼。這支歸葬隊伍四十來人。劉賓雁兒子劉大洪，捧著父親的骨灰盒走在前面，劉賓雁外孫李達寬捧著一幅劉賓雁木雕遺像隨後，劉賓雁女兒劉小雁和北京知名作家、記者盧躍剛，則左右攙扶著八十一歲的劉賓雁夫人朱洪，緊接著是神情肅穆的親友們，緩緩地默默地走向墓地。他們中間有中共執政前劉賓雁開展地下工作時的戰友，有劉賓雁任過職的《人民日報》、《中國青年報》的同事和後輩，有五七反右時期的難友，有作家、記者和學者，他們是劉保端、謝昌逵、賀延光、張寶林、高寧、劉國勝、張平力、楊良化、盛禹九、胡舒立、馬雲龍、蕭默、老鬼、張麗娜、金清洋等人。

劉小雁對亞洲週刊說：「零六年三月，我回國時，父親骨灰就帶回來了，母親六月回到北京。那以後，我們就在北京一帶找墓地，有的墓地價錢貴得驚人，有的墓地面積太小，有的墓地交通不方便，前後有一兩年時間，最後才尋覓天山陵園這塊墓地，當時的價錢十八萬元人民幣（約二萬六千美元）。一次去懷柔看墓地，經理人是媒體人，一聽說是劉賓雁的骨灰，就表示希望安葬在他們哪兒，只是家人覺得路途太遠，還得上山，考慮到母親行走不便，於是婉言謝絕了善意。」她接著說，落實了墓地，又開始尋覓墓碑石，在北京周邊找，去南方找，要考慮大小、形狀、石質，最後在山東才找到這一塊五蓮紅的花崗岩。父親老家正是山東人。墓碑設計也有多種方案，家人最後沒有選擇比較堂皇的方案，選擇了自然而平實的那個方案，那是父親的性格，不刻意，不張揚，他是個簡爽質樸的人。$ ]! N0 M2 C9 k8 j. F( t- \6 t4 Y9 _

由於當局不批准那段墓誌銘鐫刻在墓蓋上，骨灰歸葬就拖了一段日子。劉賓雁去世五週年來臨，他的多位友人對劉大洪、劉小雁兄妹說，還是先入土為安吧，這段墓誌銘也不
在乎早兩年晚兩年，以後總是可以補上的。劉大洪思慮再三決定，確實不能擱置太久，還是早些入葬吧。陵園方面問劉賓雁家人，歸葬祭奠儀式會有多少人參加。家$ M7 G: ^8 |8 t0 t, j
人考慮再三說，包括家人和親友，總共三四十人。
劉小雁接受採訪時說：「父親骨灰帶回北京後，很多朋友來詢問何時入土安葬，他們願意出力協助，逢年過節父親的許多朋友也常來探望我們，都談起這事，說老爺子入葬時一定要通知他們。如果僅僅由幾個家人參與，我們內心情理上也過意不去。」劉小雁說，父親在天津參加地下工作時，在父親影響下走上革命道路的劉保端也八十多歲了，父親骨灰回家後，她一直惦記著。於是，家人作出決定，在外地的，都不要特地趕來。家人對北京的一些朋友，也再三勸說別來了。他們給雜文家邵燕祥打電話，說骨灰入葬這事，但天太冷，老人就不必趕來了，邵燕祥回應說，那好，等春天緩和了，他會去陵園看望父親。劉小雁說：「我們邀請的，包括家人在內就三十多人」；「其餘都是朋友，結果，有相識不相識的聞訊趕來了，總共五六十人，現場似乎人很多，其實有些不是我們的人，我也不認識，也沒問他們是哪兒的。」公仔箱論壇9 ]* X, l9 E# `( O! m2 E0 B

墓前兩幅大氣的輓聯在淒淒風中，發出習習嗚咽般聲響。輓聯一是：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最新最快電視，軟體，遊戲，電影，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 [ B; Q0 K W! M) s8 p
鴉雀無聲雁有聲，黨名除卻彰民名；世間唯有人心大，春日鞠躬向厝靈。輓聯另一是：徒有兩度離騷，失土得天，彼厄徒增了塞翁志氣；不留片言墓誌，為文做事，此園永駐著中國良心。入葬祭奠由中國社會科學院新聞所劉賓雁當年的研究生劉國勝主持。在妻女啜泣聲中，劉賓雁的摯友、同道、學生肅然注目下，他的骨灰盒被敬殮在純白蘭花基石鋪墊的墓穴中央，厚重卻空無一字的紫晶方蓋，端砌在墓穴上。5 Y( {1 y8 v+ M0 `* R&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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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們宣讀了王康、岳建一、鄭義、程凱、蘇偉、越勝、老萬、一平、朗朗、陳奎德、林培瑞、北明等劉賓雁朋友的祭文和輓聯，盛禹九以《無字碑前的哀思》為題致祭。老鬼則高聲說，「我母親楊沫說，中國所有的作家中，我唯一佩服的就是劉賓雁」。劉保端、謝昌逵諸多友人也紛紛致辭緬懷劉賓雁。劉大洪致祭中說，家父在國一直大聲疾呼警戒貪腐，去國也一直指明權勢中國拉美化的危險，權勢皆不為所動，遂有今日物慾橫流之中國。他在墓前鄭重公布了父親自擬的墓誌銘後說，「今天我們眼前的這塊碑卻無字。這塊無字的石頭剛好丈量出這個國家與當代文明社會的距離。我相信，後人們終有一天會讀到父親的這段話，也會聽到這塊石頭背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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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名紀實文學作家、《中國青年報》記者盧躍剛說，劉賓雁是中國新聞界知識界的良心，是中國報告文學的扛鼎巨人，當初他患重病希望回國治療，卻被當局拒絕，令人遺憾和悲憤。一個持不
同意見的中國老記者、老作家，彌留之際，希望親吻生他養他愛他的土地，卻被生硬地拒絕了。讓他回來，可證明虛懷若谷、從容自信，不讓他回來，能證明什麼/ A. g$ m, r9 g1 C7 [0 q1 _
呢？公仔箱論壇- ?/ a- w, S0 p- k' H
由於歸葬儀式的消息獲知較晚，學者辛子陵未能及時趕到墓地，卻在酒店慰問了朱洪和他們的子女。辛子陵對亞洲週刊說：「賓雁臨終前沒有過高要求，只求將他的兩句話刻在墓碑上。這樣一個近乎微末的心願，竟未能了卻。賓雁曾經是中共黨員，是我們的同志。黨如此對待他，作為仍是中共一員的我，只能為黨羞愧。我們黨和政府對本無過錯的六四參加者，二十年耿耿於懷，不肯和解，不能寬恕，活著的不許回來，死後歸葬還要刁難，太狹隘，太小氣，有失黨格，有失國格。」) a: Q9 p- T- y8 ~& G; Q$ Q

四十多天前十一月九日，知名右派而至死未獲平反的林希翎部分骨灰，由兒子樓信達從法國巴黎帶回中國，一部分骨灰送回她故鄉浙江溫嶺安葬，另一部分撒在北京。是日，林希翎兩個妹妹和眾多親友，在溫嶺市殯儀館舉行了追思會。眾人都說：「林希翎終於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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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希翎骨灰也回家
林希翎於零九年九月在巴黎去世，終年七十三歲，生前她不能回國，卻圓夢死後歸葬祖國。劉賓雁、林希翎的骨灰先後回家了，人們自然想到另一位民運人士王若望。他當年被打成右派，後被鄧小平點名開除出中共，因參與六四民主運動被捕，九二年流亡美國，零一年病逝紐約。他的骨灰何時也能歸葬上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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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licity2010

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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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賓雁火焰拒絕熄滅　林海tvb now,tvbnow,bttvb9 b% D* W7 m; ]+ ^2 z5 R, p
安放劉賓雁骨灰時，後輩新聞人胡舒立攙扶遺孀；盧躍剛一直沉思，長髮在風中飄揚。劉賓雁不孤單，他的路越來越多的人在走，理想火焰也不會滅。tvb now,tvbnow,bttvb5 x9 X9 k+ }+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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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二零一零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冬至日。劉賓雁骨灰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土地。老人的兒子劉大洪說，「冬至是一年中寒夜最長的一天。讓我們紀念他，讓他的信念溫暖我們的信念」。

六十年前，還是一個生活在舊社會的熱血青年，他對國家的腐敗不滿，尋求救國救民之道。劉賓雁加入了地下黨，信仰馬克思主義，他堅信這是救國救民的唯一道路。葬禮上，當年的革命戰友帶來了一瓶好酒來到墓地，她一邊灑一邊哭，她代表天津耀華中學地下黨黨員來看望這位戰友。她的酒潑灑打濕地上的輓聯，她先生捋了捋輓聯，撿起一把土壓住。然後，接過夫人手中的酒瓶灑了灑。在一旁的老者哽咽流淚，甚至直不起身，但抿著嘴不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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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八十年歲月、又有五年漂泊在外的中國老人劉賓雁的骨灰終於回歸自己的故土。在這片土地上，無論在什麼時代，劉賓雁都發出了最強音。清晨的天山陵園，颳起了大風，每個人都裹緊了大衣。黑色的衣服上別上了白色的小花。劉大洪雙手捧著父親的骨灰，慢慢地、慢慢地走向這片幾平方米的歸屬地。公仔箱論壇7 _+ U- r7 y0 F0 ?& ^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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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人都靜靜看著骨灰放入墓地。劉賓雁骨灰於零六年運回北京，現終於入土入為安。墓室合攏後，劉夫人朱洪為亡夫擦拭墓碑，一邊擦一邊哭，她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我看到，她眼中含著熱淚。在這個寒冬的早晨，她瘦弱的一隻手一直沒有再戴上手套，露在寒風中。她的背部已有些佝僂，嘴巴有些不由自主地哆嗦。劉賓雁的一位親屬也含淚回憶起朱洪和她丈夫的善良與正直。劉賓雁夫婦不僅僅養育了自己的子女，還在極困難的生活條件下撫養親屬的孩子長大。一位老者向朱洪致敬。葬禮現場，一位老人回憶說，他有一次和劉賓雁一起去逛公園，劉被民眾認出來，大家都圍住他，要他對大家講話。這時候，他才知道劉賓雁在民眾心目中的地位。可是，他到美國去看望劉賓雁的時候，劉對他說，「我在這裏是坐監牢啊」。

從《本報內部消息》、《人妖之間》到《第二種忠誠》，無論劉賓雁面對的是一個極度瘋狂的政權，還是一個看似正常卻處處隱藏危機的時代，他的作品總是像一把利劍，直指時代的弊病，照亮人們的精神世界。而他自己被勞動改造，被開除黨籍公職，被不允許回國。他的作品成了幾代人的共同記憶，他被稱為「中國的良心」。

一九八七年，劉賓雁已是中國作協副主席，在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運動中，他被以反對四項基本原則的理由開除了黨籍和公職。次年，他出國講學，從此再也不能回來。老人長達八十年的人生，生活在不同的時代，從軍閥混戰、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到後來一波接一波的政治運動，他永遠站在良心和人民一邊，永遠不懈地與黑暗鬥爭，為受壓迫和受欺凌的人吶喊。即使身在國外，他也從未離開對這個國家的關注，他同樣是一名記者，通過廣播影響這片土地上的人們，警示中國大陸當權者前方的風險，儘管他的名字已經不被允許出現在這片土地上公開出版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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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五年去世前，劉賓雁曾要求回到故土，可是北京當權者不允許。他去世之後，留給世人的一句墓誌銘：「長眠於此的這個中國人，曾做了他應該做的事，說了他應該說的話」。這個GDP趕英超美的強大國家卻懼怕一個文人、一個作家、一個已年邁體衰的老人，可見這個老人的力量。tvb now,tvbnow,bttvb1 c1 i4 v% L, q4 y

百年中國，至今日，前途亦未明晰多少。劉大洪在葬禮上說，三十多年前，父親曾經向全社會敲響警惕貪腐的鐘聲；十幾年前，父親遠隔大洋，在流亡地又不止一次地警示中國拉美化的危險。這些警告都不幸言中，被這個國家的現實生活不斷驗證。在不斷被驗證的現實中，每個人的焦慮都隨之而來，中國將走向何方，這個問題變得越來越嚴重，並具現實性。

在現場送輓聯的人之中，有的生活在國內，也有來自海外。這些人以各自的方式在奮鬥，為這個國家和這片土地上人們的自由而努力。劉賓雁以自己八十又五年的年齡詮釋著中國人的尊嚴和力量，他生活在了差異極大的時代、地域，時代風雲變幻，地域轉換挪騰，他從未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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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學人王康說，劉賓雁以一生的天真、激情和勇氣，以「亦狂亦俠亦溫柔」的東方風格，以生命的悲劇性終場，「見證並註釋了中國這一當代世界之謎，卻是我們時代最豐厚的精神遺產。劉賓雁之於中國正如但丁之於意大利，彌爾頓之於英吉利，雨果之於法蘭西，索爾仁尼琴之於俄羅斯」。中華民族本應為有這樣的偉大人物而驕傲，可泱泱大國卻連這個老人最後一個微薄的心願也不能滿足，他留給世人最後一句話不能被刻在墓碑上，為了這句話，當局審查了五年。這句話如此溫和，甚至一點反諷也沒有。即使在葬禮現場，那天清晨，靜謐的墓園多了許多保安及不明身份人群，甚至連墓園的清潔工也全數出動，帶上紅袖章，注視著這一切。為了一句墓誌銘，審查了數年。為了一個葬禮，他們限定了參加人數不超過三十人。一個老人入土為安，竟然引來這麼多的糾結，實在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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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輩新聞工作者胡舒立一直攙扶在朱洪一旁，送老人離開後，身穿一身黑色西服，別一朵白花，在墓前留影。盧躍剛一直站在那裏，一直在沉思，長髮在風中飄揚也沒有去捋，最後抱著老人的木刻畫照了一張相。馬雲龍專門從雲南趕來北京參加這次活動，他帶了一個專業相機，紅圈鏡頭，從骨灰墓園門口到下葬，他一直在拍照，記錄珍貴的一刻。tvb now,tvbnow,bttvb' J3 G* L) z9 a. m) @. z5 v

自由和良知的火焰代代相傳，永不會熄滅。劉賓雁不會孤單，他的路已有越來越多的人在走，「做該做的事，說該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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